通天缓步踏出了紫霄宫。
暴雨从他宽大的广袖边滚落,溅落在长阶之上,盛开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他站在阶前,依稀是旧日模样。
却又仿佛变了许多,再也不是昔日意气风发,仗着自己手中之剑便敢纵横洪荒,打遍世间不服之人的通天圣人。
红衣圣人仰起首来,细细打量着眼前铺天盖地的雨幕,忍不住抬起手指去触碰那雨丝的凉意,眼中只余下几分恍惚。
就好像这世界,已经不是他曾经熟悉的世界。
太久了。
通天心想。
这足足有千年之久的紫霄宫囚徒生涯,到底还是太久了,久到他一时半会儿,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果真已经“刑满释放”,还是说此时此刻,不过是他的又一场大梦?
鸿钧站在通天的身后,垂眸看着他无意识的举动,眉心微微一蹙,渐渐搭下了眼帘。
他似要说些什么,又见通天回过神来,对着他轻轻一笑:“弟子不肖,这段日子以来,颇为劳烦师尊。”
通天侧过身来望着鸿钧,眼眸中颇有几分光亮神采,唇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仿佛心情颇好。
那般汹涌的暴雨,漆黑的天幕,就在他咫尺之遥的身后,却压不住他唇边的明媚笑意。
鸿钧心中的话转了一圈,到出口的时候便已然变成了纵容的模样:“劳烦不劳烦的,左右也不过如此,算不上什么。”
鸿钧道:“通天,你既已离了紫霄宫,可莫要再回来了。为师已经替你操心了许久,你若当真心疼为师,就别再整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乱子。”
通天笑道:“好啊。”
他答得又快又轻松,眉眼舒展开来,一派平和之意:“通天谨遵师尊之令。”
鸿钧的眼底涌现出几分复杂之色。
通天又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方才开口道:“弟子告退。”
他转过身去,下一刻便要毫不犹豫地踏入暴雨之中。
“通天!”鸿钧却又喊住了他。
须臾之后,递过去一柄紫竹伞。
伞面宽大素净,精巧绝伦,有四十八根伞骨支撑,其间并无一丝灵力,像是凡尘俗世之人的造物,而非仙家之物。
通天先是一愣,看了看面前的大雨,又笑了一声:“师尊可是怕我被雨淋湿?”
鸿钧定定地看他,声音低沉肃穆,含着些难以言说的意味:“归途迢迢,风雨交加,通天,你务必珍重。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了你,亦可来告诉为师。”
通天微垂着首,面上神情看不真切,他双手平举,轻轻接过了紫竹伞:“师尊之言,通天定会谨记在心,绝不敢轻易忘却。纵使不得不入此风雨,既有师尊以伞相赠,通天也当无疾无忧。”
“至于欺负……”他弯眸一笑,“弟子可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无疾无忧。
倘若真能无疾无忧,他便也不用说这样的话了。
鸿钧垂了眸,雪青的衣袂垂地,拂过紫霄宫万万载不变的寂冷地面,终是未发一言,任凭通天踏出了这座囚禁他许久的宫阙。
那角绯红的衣袂落入了滔天的大雨之中,转瞬间便被其吞没殆尽。
天地震动,诸圣有感。
通天圣人,已离紫霄!
转瞬间,数道神识落至此处,仿佛想探个究竟。
鸿钧却只垂落了目光,随意地一挥衣袖,便将来人通通挡了回去,语气褪去了温度,无悲无喜,漠然至极。
“天数有变,尔等,好自为之。”
*
通天一手执着那一柄紫竹伞,并未再回头去看紫霄宫中的景象。
他不紧不慢地穿过了混沌,径直踏入了三十三重天,一重一重地往下走,不曾掩饰过自己的身影。
一边走,他又一边等待着什么,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
不出所料,很快便有不少神识投了过来,仿佛想探查一下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通天微微敛眸,扣在伞柄上的指骨略一收紧,以执剑的姿态随手一挥。
霎时间,层云激荡,宫室倾颓!
不知道是哪几个倒霉蛋远远地发出一声惨叫,又惊又惧地开了口:“是……是通天……”
话到一半意识到不对,赶忙改了口:“上清圣人,上清圣人他又来了?!”
这话说的。
好像他是什么大魔头似的。
通天弯了弯眉眼,忽而站定了脚步,微抬了下颌,似笑非笑地问:“本座不过路过此地……你们这般行事,是要挡本座的路?”
那可是万万不敢的!
众人本能地避让开来,眼睁睁地看着红衣圣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行去,连个方向都不改,堪称是横行霸道,百无禁忌。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