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少年已经是法律工作者,完全可以出庭为汉娜作证,仅仅为了自尊而失去自由,甚至令战争审判失去意义好像不值得。”
“这正是戏剧矛盾之处,尊严和自由哪个重要。
汉娜是集中营管理员,是国家犯罪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当她受命拣选女囚犯,把她们送到奥斯维辛集中营去受死时,她没有怀疑过、更没有挑战过这个命令的合理性。
当关押数百犹太人的教堂起火,她考虑更多的是如何维持秩序、防止囚犯逃跑,而不是开门救命,于是烧死了许多人,她还是有罪的。”
“你刚才问少年为什么没有出庭作证,原因恐怕很复杂。”餐厅里很热,苏长青从寒冷中彻底缓了过来,于是啤酒喝得很勤:“首先是作证也无法免去所有杀人罪行,其次是他们这一代人对上一辈的罪行感到羞耻,心怀怨恨。
但他依然爱着汉娜,在她服刑期间依然寄录音带为她朗读,教她识字。”
梅露兰·多拉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故事有为战争罪犯开脱的味道,个人虽然在国家意志面前很渺小,但毕竟有选择的能力。”
“如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没有选择的能力呢?”
“您在设定一种极端的情况,但这改变不了犯罪事实。”
“清算战争罪行是其次的,其实这是个关于羞耻、谎言与傲慢的故事。”
梅露兰·多拉又有些意外:“哦?”
当苏长青想把这个故事真写出来时,才明白这并非是一部反战自省片。
一战之后德国识字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按道理作为国家工作人员的汉娜绝不应该是个文盲。
一个自诩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居然还有文盲公务员,这本身真可能是巨大的羞耻。
汉娜一定花了不少功夫撒谎保守这个秘密,她对集中营中杀死大量犹太人并无忏悔之意,甚至自始自终没有道歉过,但对尊严耿耿于怀,不惜为此终身监禁。
“这是自认高人一等的傲慢,不惜撒谎并付出惨痛代价也要维持这个傲慢,这才是这个故事的本质。”
苏长青觉得这个故事设定给日本人也很合适,日本人在这方面甚至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战后诚恳道歉的人屈指可数。
凯特·温斯莱特最终凭此片奥斯卡封后,梅露兰·多拉都看出其中有为战争罪行开脱的成分,评委们不可能看不出,然而此片还是获奖了。
评委们很明白影片是否反战是其次,朗读者朗读的是文明,这故事贩卖的是文明优越论。
“有些事情从未改变,只不过换个形式存在。”
这当然是个好故事,由欧美人写出来是自我吹嘘,如果苏长青写出来,恐怕就是一针见血的讽刺。
“您的才华再次令我刮目相看。”梅露兰·多拉当然也想明白了,笑着喝了一口啤酒:“作为朋友我真心劝您一句,别考虑拍这部电影,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