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见父皇做皇帝就做得挺开心的。”
武柔听闻,转头问:
“你怎么知道他开心,说不定背地里也偷偷的哭呢?”
李善无语地抬头看她,有些无奈地说:
“父皇他用得着背地里哭?他都直接在人前哭,七分真三分假,总之……你不懂他。”
武柔扬了下巴,随即抬眼瞧了瞧天上,双手合十道:
“太宗陛下……跟你亲儿子说这些,肯定不算违背承诺泄密,请原谅我。”
李善见她这般神神叨叨,忍不住笑出了声,说:
“要说什么……我父皇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武柔直接放下了手,说道:
“当然有了,你也不是天天跟着他,也有你不在的时候。你记不记得那一年,你大哥去世了之后,太宗皇帝伤心了好几日,然后谁也没带,跑去天福寺,给文德皇后上香。”
李善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当年他被留在宫里处理政务,刨去了跟着的仪仗宫女,还有起居郎褚遂良,算是谁也没带。
武柔便接着说道:
“当时,太宗皇帝一个人跪在文德皇后的牌位前,哭得可惨了。说自己是不是不该夺位,不该杀兄弟,所以做了孽,得了报应,要不然怎么会接连失去妻子和孩子……”
李善听闻,眸光剧烈的晃动着,微微张着嘴,看着武柔半天都没有说话,明显有些不太相信。
过了一会儿,他说:
“父皇虽然不在了,可也不能随意编排啊。你刚刚祈祷的那两下,不会就是为了说谎不被惩罚吧?”
武柔揪了眉毛,焦急地说: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是真的。”
李善摇了摇头,微笑着说:
“我父皇……我知道,他提起从前玄武门事变的时候,从来都是理直气壮,不畏惧史书写,也不畏惧人说他。他若是后悔一点儿,都不能这么坦荡。”
武柔想了想,说:
“太宗皇帝出来之后,确实说自己不曾后悔过,说自己刚刚全是胡说的,不算数,还嘱咐褚遂良绝对不能记录进去,写一个字进去,就杀了他。
我想,他后悔肯定不后悔,但是动摇肯定是动摇过的。人又不是死物,怎么可能没有忧虑多想的时候,只不过都自己调节过去了。
陛下也不必对自己苛责过深,觉得太宗皇帝便是做帝王的完人,自己比不上他,就忧思忧虑。
他内心煎熬的地方,也不一定会对你说。”
武柔怕自己宽解的不够,又用胳膊肘搡了搡他,说:
“即便是陛下有不忍的时候,不还有我呢么?姐姐我替你下决心。”
李善前头还笑着,听见她自称姐姐,不耐地白了她一眼,说:
“闭嘴!……不是说要帮忙,赶紧看完了睡觉。”
……
……
李善下令赐了茶,高季辅便坐在小凳子上,哆哆嗦嗦地端着茶碗,一口一口的喝着。
李善手里拿着展开的奏章,一边用眼睛不忍心地瞄着他。
高季辅已经五十八岁了,虚胖,脸颊有些不健康的潮红。
那是走路走得,到了太极宫的宫门,所有官员一律下车下马,步行往这里来。
让他到武德殿来,还不用踩那九十九阶通往太极殿的阶梯,多少轻省一些。
可是即便这样,已经将这位三朝元老累得够呛,坐在那里胸膛一直喘着气,端茶水的手都是哆嗦的。
李善抿了抿唇,终是前倾了身子,温声问道:
“高爱卿,最近这身子可有好些了?”
高季辅听闻,连忙去放茶碗,可是他手臂哆嗦,想快也快不了,看着怪可怜的。
李善连忙伸手制止了他,说:
“你慢慢喝,朕就是闲聊,不必紧张。”
高季辅这才安定了些,用一双略微浑浊的老眼,直直地瞧着年轻的皇帝。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低下了头,像是想些什么,叹了口气,说:
“臣老了,最近又经常生病,总是耽误政事,其实早该退下来,将位置让给年轻人去做。陛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顶替我的位置?”
李善知道,他这是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年老致仕,跟免官回家,不是一回事。尤其是对辛苦了一辈子的老臣,多年的声誉和威望,谁也不想快入土了,还得一个污点骂名。
李善本来犹豫着怎么说,这下他说自己要主动退,一时间……李善不知道该不该顺着他的话,将担责免官,换成主动请辞。
他垂眸思索了一瞬,出声说:
“既然老大人知道了,那朕便推心置腹的与大人说几句话。
睦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