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是皇帝,身份与旁人不同,就连守灵,也是独自一人的位置,身旁除了跟着他服侍的内侍跪在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李泰离他至少有五个人那么远。
李泰见他这个弟弟,只管跪在那儿,瞧着父皇的牌位发呆,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跟他说。
他抹了一下眼泪,语气温吞,但是小心翼翼地抱怨说道:
“小九……你这……我可是你亲哥哥,怎么变得这么冷漠?”
李善这才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刚缓过了神一般,迷茫地问:
“四哥为何说我冷漠?”
李泰见状,脸皮子微微抽搐了一下,转而可怜巴巴地说: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搭理我……”
说完,还尴尬苦涩的“呵”笑了一声,神情甚为失意。
李善微微吐了一口气,温声说道:
“你是我的亲哥哥,现在我也就你这么一个亲哥哥了,怎么会不愿意搭理你呢?只是最近太忙了……”
他确实是太忙了,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难得有,总是在见从各地前来奔丧的都督、刺史,还有许多文臣武将……
只有徐充容是个例外,因为三个月来,她绝食守灵,病倒了……
皇帝的棺椁下葬之后,宫里太宗皇帝的嫔妃们,就要被遣散出去了。
“四哥,实话说罢,之所以不重用你,是因为我没忘了大哥事情……”
今日在父皇灵堂前……”
接见时看似闲聊,时不时的还会说起父皇在世时的往事,其实也是在联络感情,争取他们的支持。
有子嗣的,如韦贵妃和燕德妃,都被封了太妃,去了儿子的封地颐养天年。
李善收回了目光,挺直了胸膛,淡淡地说:
李泰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过于干净通透的眼睛,似乎被“朕”这个字,震到了。
“太忙了……是啊,做皇帝日理万机,确实清闲不得。可是小九啊,你封了吴王李恪做司空,让他在朝中参与朝政。我是你的亲哥哥,一母同胞,你半分职位也不曾给我……你这是想理我么?你四哥我,也不是傻子。”
李泰见他又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激动地吼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感叹似地说了一句:
“老天爷真是好捉弄人,我跟大哥斗得你死我活,便宜却让你捡了……”
他说着又停住了,平静的脸上,似乎陷入了一种怨怼情绪之中,但是并不明显。
他悠地抬眸,直视着李泰的眼睛:“到时候……朕,保不了你。”
“朕”这个自称,他这两个多月来,见文武大臣,见番邦使节,早已经从抗拒到接受了,说出来时至少能保持随意自然。
只有武柔,悠地抬了头,前单后双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恨意似的,看着李泰开口说道:
“濮王殿下,武才人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与陛下先是君臣,后是兄弟,如此态度说话,就不怕落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吗?”
另外还有各个番邦使节,来交谈两句,了解了解他会是个什么样的皇帝,顺便打探一下大唐今后的对外政策。
因为她决意要陪葬太宗,不肯治病不肯吃饭。李善感念她的忠烈,追封她做了太宗的贤妃,只等死后,如愿以贤妃身份陪葬昭陵……
他用眼尾瞥着李泰,接着说:
“朝臣们也没忘记,你是有罪之人,不适合受到重用。但,职位不能有,财物待遇可以有,以后你出入,依旧可以乘坐轿撵,离开长安之时,朕会赏赐衣物财帛,让四哥带回去。”
李善没有再搭理他,他默默地跪在灵位前,看着灵堂上的棺椁和牌位,对面就是武柔在陪着他。
他微微垂了眼睛,顿了顿,缓了一下心中的疼痛,接着说:
“父皇生前心疼你,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愿意与你以兄弟相称,失礼之处也不想与你计较。
那个时候的徐充容已经形容枯槁,她本就瘦弱白皙,此时一头黑发凌乱的沾在枕头上,看着甚是可怜。
只不过,但凡这个自称一出口,对他来说就是大唐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并不轻松。
李善看着武柔,眼中温柔似水。
……
没有子嗣的,要分配去守灵,或者去寺庙出家,为太宗祭祀祈福……
李泰听闻,嘲讽似的冷笑了一声,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冒犯天颜的事情,沉默了。
“你倒是说话啊!”
这些日子,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但,我希望你嘴上虽不曾喊我一声陛下,心里头也得有个明白。省得出了这个门,被别人知道……”
跟在李善身后的内侍官,紧张地抬眼瞧了一眼李善,又瞧了一眼濮王李泰,缩着脖子又往后撤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