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以道转过头,看向了废墟的中央。
在月光的照耀下,能够看到一处特殊的光芒在不断闪耀。
那是一个泥塑而成的狐狸神像。
没有什么特殊的工艺和技法,就是最用乡间传统办法塑造出的神像。
稻草为骨,塑其型。
泥浆为肉,填其身。
笔墨为皮,赋其神。
这些随处可见的材料,靠着一份份赤诚之心,在工匠的手中变成了寄托信仰的容器。
受众人膜拜,承载香火,容纳信仰。
而后,百年已过。
即使掩埋在废墟之中,即便外表已经残破不堪,看上去随时都会彻底破碎。
它依然立于此地。
毫无疑问,这就是任以道来追寻的材料。
对任以道而言,没有任何一样天材地宝能够比它更合适。
独属于他的神道奠基之材。
任以道抬起手,轻轻搭在了神像的胸口。
咚咚。
他听到了微弱,但却稳定的心跳。
那是他的心跳,是“狐仙”的心跳。
仰头望向头顶的明月,任以道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茫。
“噗嗤……咳咳,哈哈哈!”
冷不丁的,任以道忽然笑了起来,捂着眼睛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光下,少年畅快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自嘲地自语:
“原来,一直在钻牛角尖的人,居然是我吗?”
放不下的人,其实一直是我才对啊!
这段时间以来,任以道与施暗七搭上关系,借助他的力量帮助将狐仙已死的事情盖棺定论。
从纸面上说,狐仙已经死了,仙狐观也该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那么,他这个真正的狐仙就可以从这个过去的身份解脱出来。
任以道想着的是与尽可能过去切割,将狐妖的身份彻底割舍,不留下这个对他不利的消息。
但这份纠葛……真的是他想割舍,就能割舍的掉吗?
纵使他自己愿意,那些凡人会愿意吗?
“不会的啊。”
他苦笑着,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想当然。
“他们不愿意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凡人和他们的后代,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件事。
即使真正的狐仙早就不在这里,他们的信仰依旧没有多少改变。
是否信仰狐仙,其实与真正的狐仙本人没有什么关系了。
在最初的那一代信徒逝去后,他们的后代拜的便不再是任以道本身,而是他们心中理想化的“狐仙”。
他们尊神敬神,但却不识神之真身。
这群凡人用百年的时间,勾勒出了一个共识:
在这座道观中的,是一个会给他们带来祥瑞,会在危难时提供帮助的瑞兽。
这个狐仙神像,是凡人们的信仰,更是任以道的过去神躯。
任以道也能感受到天狐道神对这个的渴望,恨不得立刻将这神像融入自身之中。
祂催促着他,一刻都不愿意再等。
但……
任以道没有被内心的冲动左右,他收敛刚才激动的情绪,低声道:
“你们敬我,自不是错。”
“可你们拜我,却为何妄图要将我困住?”
凡人的信仰,并非全无害处。
香火信仰,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
神灵与凡人立于信仰枷锁的两端,各自执着一头。
一者若强,一者则弱。
此刻来看还不明显,但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信仰狐仙的人群不断扩大的话,任以道迟早会遭受信仰的反噬。
而真到了那时……香火如毒!
那时候,就不是由他来定义狐仙为何种模样,而是被凡人的信仰改变成他们心中的狐仙。
本末倒置,倒果为因。
他将不再是他,非人非妖,最终彻底化作一个毫无自身情感的狐仙。
任以道不愿。
无论是兽性,还是神性,任以道都不会容许它们将他的人性吞噬。
“我不愿。”
“我就是我。”
纵使你们敬我,我也不会允许你们改变我的模样。
“我自行我道,他且说他言。”
任以道要跳脱出去凡人信徒强加在他身上的桎梏。
“既已无法割舍,我又不愿被枷锁束缚在这里,那么……呵呵。”
并指如刀,任以道将手掌高举,然后猛然划下!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