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举起了满树繁花。
她站起时,疾雪已经掩住了泰半的明艳,她不顾自己满身白絮,反而怜惜地为若木花殷勤拂拭,还将外袍脱下,盖在若木的树冠上。
若木仿佛有知觉一般,枝叶向她靠了靠。
常曦回首,方才躺卧的地方已经被雪藏去,无边无边际的雪原里,除了这颗若木和她,了无生灵。
“这是哪里?”风雪只夺去了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回答。
不知该往何处走,常曦又看向若木,它会意似地摇了摇枝叶,指向东方。
“谢谢你。”
她往东走,走到再也看不见若木花的地方,一座浮着橙色灯火的神庙出现在眼前。
常曦正要往神庙去,数只巨大的红蜈蚣突然从雪幕中爬出来,迅疾地朝她移动,她吃了一惊,急忙后退,却不小心绊倒在深藏雪下的石头上。
瞬间,它们就贴了上来。
这时她才看清,他们哪里是蜈蚣,竟是用四肢行走的骷髅,因有些许腐败的肉身,还薄薄地挂在骨头上,所以看上去才是红色。
常曦抬手,却不知自己为何抬手。
“灵肉,灵肉。”一只怪物张开嘴,腐败的气味冲入她的鼻腔,她纤细的手,眼看就要被那深不见底的尸肉沼泽吞没。
“退下。”
狠戾的声音响彻雪原,数团火焰冲到那只怪物身上,它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化为灰烬,其余怪物也四散逃窜,霎时不见了踪迹。
一只修长的手拉起常曦,她抬头,看到一位仙姿秀逸的银发男子,温其如玉,飘其如云,一双凤眼宛如落满星辰的清潭水,足以让世间万物沉溺其中。
她无法将方才的声音与他联系起来,“是你刚才救了我吗?”
他心中正在大骂苍冥,如果不是苍冥在他下界前,非拉着他谈心,他早准备好一切,过来迎接她了,哪里会让她被腐尸哈喇一嗓子。
苍冥说什么,“既然她已剥离天神的神识下界,你与她的神使契约自然也就解除了,你可以自由选择归处。”
可笑,他的归处就是她,有什么要选的。
他整顿心绪,略微颔首,温柔地望着她,“这位人族的姑娘,你迷路了吗?”
人族......她是人族吗?常曦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无妨,请先进神庙来,避一避风雪。”
常曦随他走到朱红的门前,无人推门,门已渐渐开启,如萤火般的飞光流溢而出,消弭了她身上的残雪。
走进庭院,院中竟开满了若木花,温暖如春,这暖意让她僵直的身子霎时舒展。
内殿,两人围坐桌前,他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常曦饮了一口,非但不苦,反而有花蜜一般的清甜,“这是什么?”
“这是用白荷清露煮的无?叶,可以安神宁心。”灯火为他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他仿佛古画中的神祇。
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却不饮,只握着杯子暖手,“人族的姑娘,你要去何处?”
“我不记得。”
“那你家在何方?”
“我也不记得。”常曦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只记得我的名字是常曦。”
他凝视着她,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常曦。”
她有些恍惚,似乎一直有人以这样的神情唤她,她应了一声。
“记不得也无妨。”他一抬手,几只赤红的火蝶飞出,在空中化为一张地图,“大荒四分,东夷、南华、西戎、北辰,你现在正在北辰边陲怀荒城的春官地神庙内,我是春官地神的神使。”
常曦的杏眼中难掩困惑,“春官地神?”
她有关神的记忆,果然忘得干净。
昭明的手拢于袖中,地图重新化为火蝶,渐渐消逝,“神本是源自天地初开时的一股灵气,至纯之灵气,是为清气,清气飞升天界,化为两位天神;次者之灵气,下沉地界、冥界,化为地神、人、精怪诸类。怀荒城的春官便是一位地神,司掌此处的草木荣枯。”
“原来如此。”常曦点点头,“那神使即是神的辅佐者?”
昭明的眼中似有万点星火,灼灼燃烧,“不止是辅佐者,神使是神最忠诚的影子,如藤萝附树,皎月逐日,庄周梦蝶。”
常曦的杏眼倒映着他的星火,“那你的太阳现在何处?”
“他已经不在了。”昭明垂下眼眸,以适当低沉的声音讲述道,“二十年前,怀荒城开始有厉鬼出没,春官意图净化它,反被吞噬,我也无力救他。厉鬼将他的神躯吸收了个干净,只将克化不了的神识吐了出来。”
他抬手,紧闭的窗扉与院门渐次打开,急雪还在闷头闷脑地下着,“自此以后,怀荒城城便陷入了永冬。更因那厉鬼的秽气深重,此地还滋生了许多邪物,方才攻击你的腐尸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