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七年冬,万寿节至,皇恩浩荡,大赦天下,原一品骠骑将军霍怀舟,勾连梁王,意图不轨,昭阳公主仁慈,几番陈情,陛下亦怜其将才,贬为八品礼部承务郎。
陛下年迈,子嗣众多,却只有昭阳一位公主自小养在身边,自然怜之爱之。
昭阳聪慧,三年前暂避锋芒,对谋逆案并不置喙,眼瞧着风波渐平,她提了几次姑母淑静公主,又提了淑静公主养女徐岳筝年岁大了,虽容貌上佳,却因为霍怀舟婚事难成,顺理成章地求了情。
霍怀舟此番出狱,有人欢喜有人愁,其中最愁的,莫过徐家。
徐家昔日显赫,尚了先帝的淑静公主,还早早替独女徐卉定了亲,夫家正是小辈中最出众的霍小将军。
谁料霍怀舟身陷囹圄,在徐家一时进退维谷之际,岳筝入府寻亲,因长相和淑静公主有几分相似,便顺理成章认作了流落在外的二姑娘。
徐韦昌不愿与韩宗昌同流合污,却也不敢大肆反抗,只如履薄冰地当着墙头草,官职数十年未动。如今眼瞧着不得不和霍家扯上关系,他晓得安生日子到头了,整个人萎靡着,连着整个徐家都病恹恹的。
岳筝平日住在绘春茶楼,和徐家人并不算亲厚,今儿出嫁却还是从徐家走。
淑静公主瞧着岳筝极标致的眉眼,年岁比自家姑娘徐卉还小,心中愧疚,特地赠了几箱金银作为嫁妆。
昭阳公主听闻二姑娘出嫁,也赐了一对儿金钗,两枚玉佩,有金玉良缘之意。
岳筝不扭捏,来者不拒,金银细软装了满满一车。
因着这门亲事并不光彩,徐家嫁女颇为低调,连花轿都没有,只有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岳筝毫不在乎,倚着身后的金银财宝,对着淑静公主挥手,美滋滋地笑 。
霍家行事低调,宅子虽大,却坐落在城郊,得走上好一会儿,岳筝掀起盖头,见赶车的竟然是常伯。
常伯先前在绘春茶楼受了屈辱,又被她抢了宅子,她随口问了句时辰,常伯也不回话,只是闷头赶车。
这是假装耳聋呢。
岳筝无声叹息,这老头还怪记仇的。
岳筝没得着好脸色,也不恼火,摸出一块儿淑静公主赠的金子,放嘴里啃了两口,心满意足。
霍宅是个三进大院子,如今门庭冷落,常伯和他的女儿喜乐尽力打理,还是荒废大半。
常伯将她请到主屋,低声道:“姑娘日后就宿在这儿。”
岳筝打量了一圈儿房间,收拾得还算整洁,只是并未布置新婚花烛,被褥虽然新,却也是素色,冷清清的。
并非婚房,也不像是霍怀舟住的地方,她心中了然,常伯收拾出来主屋给她,无非是见她拿着霍家地契,这是生怕她薄待了霍怀舟呢。
等常伯和喜乐走了,岳筝坐在床头等了半晌,迷糊着睡了一觉。
再睁眼,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完了半根,却还是不见霍怀舟,倒是旁边的西厢房有了点亮光。
今儿霍怀舟精神不济,冬日天寒,去完礼部应卯,吹了一道儿的风,身上各处断骨皆疼痛万分。
轮椅木质的扶手被他抓出两道印痕。
到最后,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被疼昏了,还是睡了过去。
醒来却见常伯跪着。
韩宗昌的走狗,如今已升官刑部尚书刘观正翘着腿,坐在大厅内唯一的圈椅上,耀武扬威。
常伯陪着笑,花白而松散的发髻随着叩首的动作颤抖着:
“大人,我家少爷还病着,不方便行礼,您看天色晚了,霍家也没什么宴席招待您.....”
“霍怀舟可是本官门生的承务郎,他成了婚,本官赏脸来吃酒,竟然连口热乎茶都喝不得。”
刘观冷笑一声,见霍怀舟睁眼,又凑上去在那轮椅上踹了一脚,笑道:
“竟然真的瘫了,昔日乘金马,今朝若刍狗,飞虎如今只能在地上爬,真是可悲可笑。”
见霍怀舟垂着眼眸,置若罔闻,刘观接着讥讽道:
“霍将军还不晓得,徐二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不到三百两银子,就夺了你家这宅子,说是等你死在诏狱,要拿来开酒楼呢,谁料你命硬,伤寒都能挺过来。”
“不止如此,《韩贤士擒虎妖》、《韩仙贺寿》这两本书,可都是你那娘子递进狱里的,里面怎么说来着?那老虎被韩贤士敲了好几棒子,戏耍得团团转.....”
霍怀舟平静抬眸,那双眼黑漆漆的,看似古井无波,实则暴雨前的平静,刘观只顾着炫耀,并未察觉,接着道:
“啧,这一说,我倒忘了,那只虎精,姓霍,还是姓岳来着.....”
还没等他说完,一只手鹰爪似地扼住他的咽喉,他被那股巨力捏得口涎直流,当即软了身子。
霍怀舟冷脸掐着刘观的脖子,眼神阴鸷,轻轻挑眉,眼中戾气翻涌,血色一片,他勾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