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几人各自忙活着。
于疏专心致志的盯着碗中粒粒分明的稻粒,嘴里低声念叨些什么,并无杂音,只添静默。
抬眼,细细的碗筷碰撞,现出二人的半张脸。
“吃饭吧,哥。”于帘停下了方才的狼吞虎咽,看向于疏,拿起桌边的帕子擦擦手。
于疏眉头一紧,想护住白净净的饭碗,却已是太迟。
一双手紧扣着那白玉瓷碗,勒出细细青筋……若是忽略指尖的点点油渍及那透亮小碗中一个锃亮的鸡腿。
“那个,妹妹……你吃吧,哥不太饿。”于疏别扭的笑笑,悄无声息的推搡着面前略显烫手的碗。
“嗯。”于帘一瞬间焉了,照旧扒拉下饭,又欲夹起一大块肉往嘴里送。“还有,别叫我妹妹。”她抛下一句话,恶狠狠的瞪着于疏。
“哥,姐。”于秋收回沉默,两指分别将勘了许久的两小杯花茶顺桌向于疏和于帘送去。
“喝茶。”她笑了笑,眼色却漫不经心,以至未有察觉那两滴不慎落于桌上的茶水。
“说正事。”于秋刻意避开了两双紧盯着她的炯炯眼目。
“娘她,”于帘认真起来,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忧,犹犹豫豫,话都咽回了喉咙。
“我们应当去看看她,”于疏言道。
“嗯。”
于秋应了,他们几人间便好像也无话可说。
再没那个吃饭的心,这一事,于她,也不止一次。
待月升时,天光皎洁,又为别样风景。
但夏夜鸣蝉,燥热的很,不若寒冰,相生相克。
咚,咚。几声着实清脆的叩门声,很快掩埋于聒噪纷扰中。
冷清的于家别院,这几日有了些人气,寒意却又更甚。夏风吹入旧户中的些许裂隙,铺天盖地的灰袭面而来。
吹不走,也带不来什么。
“我这命,真是苦啊!”还未迈入院中,于秋几人便听见一声哀嚎。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他们的母亲,柯鹂,又名婉柔,那是她的字。
于秋儿时常常问柯鹂,有关她的少年时段。
几句掠过,又被求知的孩子缠着细讲——
记忆中,娘总是笑的灿烂。吴嬷嬷常说,她不像大户人家的妻子,没那个派头,而像乡野里的姑娘一样,永远使不完的气力。
那是自然,从前她便是,人是无法抛去根本的。
何况……
记忆中的剪影,渐渐模糊,支离破碎,如窗上,早已被水泡烂的窗花纸。
曾几何时,圆满的家。一个那样好的爹和被他照料的如花般的女子。
一片花田。那座小城中,外出游荡的京城少爷常于树下作诗,开口便成佳句,往来人皆夸其笔墨生香,为人中龙凤,出类拔萃。
周遭姑娘大多倾慕于他,每日最重之事,便是约上几名闺中密友,远观那遥遥百花丛中的一颗常青树。
树下年轻人约二十出头,一袭白衣,身姿颀长,面目如画,笑的肆意,眼中含一腔热血与远大而漫长的将来。
闺阁小姐一双所望却不可求的,全源于他身上。
他是她们心中之完人,起于青春荡漾,归于黄粱一梦。
那位少年是造梦之人,烂漫于田野,平平淡淡的,无意由荒芜之处生出一朵惊人之花。
如这座万物繁华中归于静谧的小城。
或许,他本就属于这里,这是于晋常说的。
不过如今已不复从前了。
眼前门半开,随风轻摇着,吱吱的响。
“娘!”于帘惊呼,向前欲拥上柯婉柔,身处泥泞中的柯婉柔。
“乖孩子,”眼前的妇人开口,眼中空洞,但侧身望向他们时又恢复了往日柔情。
只有于秋看到了。
虚无缥缈之物,却能尽收眼底。
奇怪,甚是奇怪。
“我要同你们的妹妹说说话,先出去吧,帘儿和疏儿。”
字字落实的语句,不像患了疯病的她。
那是何人?
于秋走进那间屋子,里头也是同样的破烂不堪,地上伴着前几日一场雨所积的水。
柯婉柔见她似看了眼地上的水洼,笑着说道:“是这处令你不悦了,也怪我,应当多注意些让雨别落进这屋子里了。”她面含自责,缓缓言说一位母亲于孩子的叮咛,愧疚在自己:
“还是过于粗心了,我的秋儿是最重干净整洁的。”
于秋面色阴沉沉的,思绪繁复。
“娘。”她缓缓抬头,那张和于晋八分像的脸令柯婉柔不免有些颤栗。
于秋将手轻放于她肩头,似是安抚,掌心细细摩挲着那处,隔着轻纱,仍是一片燥热与水。
“有话快说吧。”她悠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