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府,疏塘茶室。
此时正值午时,外头似有骄阳,却不晒人。
秋风正凉,吹过路上往来人的眉宇间,吹动少爷小姐们肩头披散的乌发。
偶有一片落叶,挣脱了旧枝的束缚,投入市井或高墙怀中,飘荡在百姓密如群蚁的京城中,任千百双眼去观赏。
此时人们大多最希望它是那高柯之上火红似火的枫叶,或是寻常枯叶也罢,莫要是什么晦气玩意儿,触了霉头。
“家主,今日我吩咐下人煮的茶,你喝着可还好?”一案小几边,一位年轻妇人正温声细语的询问眼前刚处理完朝中要事的家主,于晋也回应着眼前漂亮秀气的妻子,二人相谈甚欢,落在婢子们耳里,无疑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只不过......何来如此一说?
青葱流荡,看此时已过近一个时辰。
“禀报老爷,夫人刚从胭脂铺回来,吵着闹着说要见您呢!”外头走入一人,是厨房掌事丫鬟流荷,不过与其说是掌事,倒不如称作杨氏的专属厨子。
眼下于老爷极其宠爱这位妾室,便是要予她如天仙般的待遇。
既是我爱之人,定要让她过上她最想要的日子。他倒是了解这蓉娘,知晓其心之所向,最重于荣华富贵。
只是这份诚心,用多了,便显廉价。
经流荷一言,于晋敛起了笑容,起身就欲向外走去,可还未等那只做工精细,缠满金线的六合靴跨过门槛,面上便迎来一双俗气的花绣鞋。
他侧了侧身,才免于重重一脚。
于晋脸色霎黑,面上阴云密布,望着面前言行都无不显露粗蛮的女人。难以洞察的,他的声中多了几分狠戾:“你又惹了什么事?这……”
“住口!”对面的女人尖锐的嘶吼着,伸手欲去扯对方的衣角,却被于尚书一手拦了下来。
他的动作如风,永远都无法触及。
于晋又恢复了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态,悠悠的撰述起先前未说完的话。
“我是说,这都是无用功,我并不会因此而对你另眼相待。”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只不过如千万刀刃印刻在柯婉柔心间。
此蚀骨之痛为何?她并不知晓,以至毫无思绪。
面前之人,她的夫君,正以居高临下之态注视着她,在那双双瞳剪水的明眸中,她所处的位置低于尘埃。
她惊慌失措的挺直跪坐下去,明黄色的衣裙沾染了灰,发间的几对簪子有些松了,各种金银首饰纷纷向下散落,发间的几缕细发绞在一起,此时的柯婉柔看起来凌乱不堪,哪有一分当家主母的样子。
细看,她的面上布满泪痕。
于晋有些惊异于柯婉柔的反应,稍稍敛眸,侧臂微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她的脸颊。
下一刹那,涂满蔻丹的一双略显病态的手狠狠握住了面前寒如冰的几节指骨,尖利的指尖深深嵌入肉里,至溃烂,不言半分情分。
几抹殷红落入指缝中,渗入皮肉之间,晕开了急匆匆抹于指甲上的红色。
“疯子!”于晋冷笑一声,不过他像是不甚在意疼痛,指尖摩挲着伤口,显得有几分可怖。
“想来也无碍,夫人怕是整日在外游荡,一时间正值各季交互之时,还未能适应,受了风寒,才有些神智不清罢了。”
他的目光并未改变,只是专心致志的观摩着虎口处的那道血痕,其间血液不再新鲜,空气中的铁锈味渐淡。
门口两名侍卫却是极其粗暴的生拉着柯婉柔纤细的臂膀,面上尽显鄙夷之色。
“住手!你们几个粗鄙之人,谁准你们对夫人动手动脚?”柯婉柔身侧的吴嬷嬷开口,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于晋此举的不满,但碍于主仆关系,只能呵责两位下人。
“吴嬷嬷,我的命令,你什么时候也敢违抗了?”于晋轻飘飘的说道,“依嬷嬷你的身份,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责为妙。”
字字如冰,极寒刺骨,却偏要以春风而化。
“可!”吴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见到这抹笑之后咽了回去。
是安分守己还是探出头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老爷息怒,我看柯夫人和她身边的仆从所言所做,也都是无意之举。”杨氏合时宜的插上一句话,两名侍卫的动作也因这位重要人物的话而暂时停止。
先前的场面过于让人惊讶,动声只会惹来无妄之灾。
顺势而上才是上上签。直到这场闹剧的最后。
显然,于晋很吃这一套。
“蓉娘说的不错,想来婉柔做出此举也并无他意,不过是为了些男女间的情情爱爱,我也见怪不怪了。”他故作大度的开口。
“不过,作为于府的女主人,还是要多尽职责才对。”他目中无人,黑瞳撇了一眼身侧的她。
杨芙蓉面上依旧温和,全然不现心中所想,视线随于晋所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