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西南高山上,有物如猕猴,长七尺,能人行,健走,名曰猴玃……伺行道妇女有好者,辄盜之以去,人不得知……取去为室家,其年少者终身不得还。十年之后,形皆类之,意亦迷惑,不复思归……”
——《博物志-卷二·神话异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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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郡。
秋来九月八,百花杀尽。
我追踪着一丝淡若不闻的妖气,到了郡郊的一处村落。
村子并不大,散落着百十座矮屋,门前农田池溪交错,远处青山掩于荻花交摆之后,平添着说不出的静谧意味。
时值黄昏,落日散晖,黄发垂髫,家家炊烟。
我随意地走着,并不在意那几近消失的妖气,仿若只是误入的游人,漫无目的地赏着乡村美景。
在一条岔路等了许久,我迎面遇见一位抱着木盆刚刚浆洗完衣裳的村妇,从烫红晕染的夕雾中走来。
她相貌不显,人却很热情。
我笑着上去问路,将迷路之情表现得活灵活现。
村妇指完路,邀我一同吃晚饭,我便半推半就地应了。
村妇说她名穗娘,夫君是走货郎,一年到头总是在外行商,前段日子去了隔壁郡走生意。
穗娘住在村子最东面,周围做了两圈竹篱,竹篱外精心铺着层层鹅卵石,余晖中映着柔和的光。
虽则简朴,却也看得出在村子里算是最富裕的人家了。
穗娘的院内有一处自挖的池塘,塘内空空如也,无鱼无荇草,两边却清理得很干净,不像是闲置。
我盯着池子深处,久久未挪眼。
穗娘放下盆,擦了擦手,朝我走来。
我状若无意:“这么漂亮的池子,怎的什么都没有呢?”
穗娘人很和善,边摆好饭菜边回答我:“姑娘来得不巧,这池子里原先是种着美人蕉,只我夫君将将种好便去交货了。”
“美人蕉?倒未曾听闻过。”
“是啊,美人蕉只我夫君会种,恰有老主顾月月都要买几株,我们便以此为生。”
“原来如此。”
吃饭时候穗娘很高兴,她说她夫君此次交货和买原料已经去了很久,她已经很久没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了,是以高兴。
她很想念她的夫君,是以忧愁。
问及我之后回哪儿,我笑笑,说家在郡上,吃完便回。
她等不及拿出自己绣的巾帕,托我回去时去往郡中最热闹的那条街,找一找她的夫君,告诉他,她在等他回家。
我接过帕子,瞧着帕子上绣得栩栩如生的麦穗,垂眼许久,才应了声好。
哪怕这帕子上,也沾染了她身上残存的妖气。
……......
郡上比起郊外,来客如云。
最热闹的那条街于夜间更为熙攘。
“半遮面”便在那条街上。
原先我并不晓得“半遮面”是什么地方,一直到几日后,人间十五,满月之期。
将及黄昏,“半遮面”里的人格外多些。
我隐去身形,翻墙而入,斜靠在围栏之上,打量着周遭。
莺莺燕燕,推杯换盏,脂香色妍,笑语不断。
我刚想到处瞧瞧,门内扯着笑迎客的鸨母声量忽而大了起来。
一低头,便看见二人在鸨母龟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一人着缠枝黑色锦缎,银线绣满衣摆,贵气难掩,像是个中老手般,从容自得;一人执剑,抹额束发,墨蓝色织缎衬得人如霜玉,偏生皱着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二人当真好颜色,竟将这满楼姝色都压了下去,惹得身侧姑娘们一群群地主动迎了上来,皓腕红唇皆上手招呼着,一时间好不吵嚷。
黑衣那人瞅准时机,将蓝衫青年向前一推,自己施施然走出了包围圈,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热闹。蓝衫男子始料未及,酡红寸寸攀上耳侧,有剑无处可使,唯用双手不断格挡着想要避开不断贴近的姑娘们,口中间或说着些什么。
我知这二人并非凡人,却也乐得看个笑话。
只不知是敌是友。
许是看得太开心,我不自觉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被拉出人群的墨蓝色青年倏地抬头,精准朝我隐去的方位看来。
我仗着隐身,抱手看着他,也不避开。
他蹙眉,想说什么时却被黑衣男子压下,拉着他如常入座。
全程黑衣男子并未抬头,但我却晓得,他已然发现了我。
毕竟,那可是万年大妖,朱厌啊。
好戏看完,我刚抬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偏阁里传来低声语泣。
我趁手持绳鞭的彪形大汉出门之际,悄声进去,门口还挂着花牌,上刻: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