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意识尚且不算完全明晰,身体也没能恢复到应有的状态,不过我没有加快这一进程的想法,除了睁开眼以外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什么也没干地在那儿醒神。
此刻的心情竟意外的相当平静。
无论是因为做梦而产生的烦躁,还是因为声波而起伏的情绪,都被这短短的一觉给消弭了。没想到睡觉——或者用赛博坦人的语言习惯称之为下线充电——竟然有着这么便捷且堪称强大的功效。以前没能这么做真是可惜了。
……突然有点想抽雾化器了。
在意识回笼得差不多之后我拨开了声波揽着我的手下床,捡起挡板原样安回去。
他起身看我,我没管他,在一个挥手修复了整间舱室的狼藉后就直接出了门。
存在号是艘大而朗阔的飞船,内部结构划分也很合理分明,不过初来乍到的人在不经引导的情况下也还是很容易迷路。
因为这艘飞船的内部结构是很标准的网格式——功能不一的舱室经由走廊连接组成各不相同的功能区域,而这些舱室和走廊除了大小以外都完全相同。
过于相似的装潢会迷惑人的感知,从而叫人失去对空间和方位的正确认识。
当你花费大把时间跑过一条条走廊、穿过一道道舱门却发现自己仍旧处在和原先一模一样的环境时你是很难不对自己的行进路线产生怀疑的,这份怀疑一旦产生,你就会失去对自己道路的确信,迷失也就成了注定的结果。
这当然不是无解的问题。有人带路,或者有结构分布图带路自然是最简单且方便的办法,但只要不过分依赖自己的感知也能杜绝迷路的可能——这里的划分是很科学的,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摸清。
不过这两种办法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存在号毕竟是我的飞船,我亲自搭建了她,她的一切都出自我的意志,我又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地方迷路呢?
在我失去意识后声波将我安置在生活区外围的一间睡眠舱里,鉴于所有睡眠舱都是完全一致的规格,他把我放在这里的原因只能是这是距离中央区——也就是飞船控制中心最近的舱室。
我到底还是翻出雾化器抽了起来。
这东西在抚慰情绪上着实有效,在在这方面实际上更有效的高淳因为存在一定程度副作用的缘故而被我从需求清单上划去时,加了料的能量雾化器便自然而然地在我进研究院以前陪伴了我许久。
……高淳。
虽然喝多了确实会受些影响,但在真正体验过这东西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其实对这东西的耐受性很不错,即便实际上这东西我很难有喝多的机会。
高淳是很稀罕的。起码对我这种人来说是这样。
我诞生于赛博坦辉煌时期的尾巴上,按说运道是不错的,但除了诞生外我没能从中享受到任何好处。在我真正步入社会时赛博坦的能源供应已经成了很严峻的问题,高淳这种高浓度能源自然而然地成了兼具奢侈品属性的硬通货。
就不说高淳了,仅仅一罐劣质能量液就足以让流落街头巷尾的人打得头破血流。
这些人往往因为存在各式各样的缺陷而被社会舍弃。他们失去了住所和工作,失去了体面挣钱的机会,这是很要命的事,因为挣不到钱就买不到能量液,买不到能量液就早晚会迎来因能量衰竭而死去的那一天。
人口是相当宝贵的资源,对于新生人口和总人口都在大幅度减少的赛博坦来说就更是了,然而面对能量供应紧缺的现状赛博坦的高层很容易就做出了取舍——什么也不做。
事实上,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没有文明能一帆风顺,黄金时代早已结束,赛博坦满地都是烂摊子,能源储备岌岌可危,屡创新高的自杀率和意外死亡率使社会治安动荡不已,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哪里还腾得出人手和资源去管这些毫无价值的家伙呢?
出于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这些被舍弃的人也很快被遗忘了。
可这些人自然是不想死的——谁面对着必死无疑的结局会甘心呢?谁会想死呢?
抱团是求生的第一步,于是他们会成群结队地组成不同的团体。获取资源是第二步,这要比第一步麻烦得多。
乞讨自然是行不通的,谁也没有那种好心,即便真有那种傻子,也没有能够支撑这份好心的物质条件。
但别人不给也没关系,因为还可以自己去拿。可以坑蒙拐骗,可以偷可以抢,可以绑架可以勒索,只要能搞到能量液,什么都可以去做。外城区的名声就是这么臭的。但这里根本没人在乎这个。
争斗中的胜者往往是体格较大的那个,医生是最受追捧的,但如果有什么特殊又有用的技能也能聊以度日,什么特长都没有的话就只能拿命去换了——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但能晚死还是晚死的好。
看着别人挣扎求死总是件让人觉得唏嘘不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