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的孩子们走了以后,松林的威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氏族中的百姓常常来请他,有主持婚礼的,有调解纠纷的,有祝福新生的孩子的,有送别老人的,也有鹿找不着了,求他帮忙的。松林和晚霞常常不在家,家里就剩下苏仁和小花两个。小花怀孕之后,就不活泼了,安安静静地采都柿、采蘑菇、检查猎套、缝补家里的各种东西、修理用具。苏仁每天劈柴、烧火、熟皮子,跟着小花去检查猎套,如果套来的食物不够,他才出去打猎,就他们两个,吃的不多,也没什么可忙的。
小花安静下来的感觉,让苏仁很享受,这样他发呆的时候,就不容易被小花打断。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着,苏仁的心思又飞到草原上,一想到汗廷可能发生的变故,或者突然想起一件尚未跟孩子们嘱咐清楚的隐患,他的心就发紧,但是那也没有用。过了一段时间,他渐渐地想不起来了那些事了,或者刚想了一会儿,就走神了。孩子们走后,没有任何消息再传来,看来草原真的不再需要他了。
戴着鹿角项链的小花从他眼前走过,让他恍然觉得是子瑛回来了,他伸手把小花拉过来。小花很乖地在他面前站着,歪着脑袋看着他。他笑了,摸摸她的脸,无论在他的心里,还是在他的眼前,出现的都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小花的个头还没有完全长起来,相貌也和子瑛不一样,但是这不妨碍苏仁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回味那已经消失的岁月。他起初有点担心小花发现他的秘密,但是小花对这事好像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像个小大人似的对他深情款款,他渐渐觉得自己看到的人真的不再是小花,是他青春岁月里苦苦相恋的爱人。只有听到森林里的鹿铃声,他才提醒自己,别让松林夫妇看出他把他们女儿想象成别人。尽管在松林夫妇面前努力端着,苏仁还是觉得头很昏,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离他很远。
秋风渐渐变凉,白桦树黄了,开始落叶,没有采摘的都柿上结上了冰霜。搬了几次家,他们又搬到最初相识的那个山坡上。下雪了,松林和晚霞又要带着族人去江北了,苏仁不太想去,小花说:“那还是我们两个过冬,没关系。”松林夫妇就同意了。
他们走了以后,苏仁发现家里面有一摞厚厚的驯鹿皮,就问小花是怎么回事?小花说:“我特地叫我爸妈帮我找来的,你明年不是还要给夫人们送礼物吗?这是冬天的驯鹿皮,特别厚,你摸!”苏仁伸手摸了摸,又厚又软,在寒冷的季节摸着特别舒服。“我爸妈走了好多人家,才帮我攒够的,我想给她们每人做一个垫子!”
说起夫人们,苏仁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哦,给她们送礼物?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儿子在的时候说的!你说让他们回去把太阳花分了,明年还送别的……”小花说。
“哦……”苏仁点点头,“那你做吧!不过这东西做垫子有点可惜了吧?你会做披肩吗?”
“哦,就是这样披在肩膀上的那种?”小花双手比划着说。
“对!”
“哦,那皮子可能有点不够,没关系,加两张马鹿皮就可以了!”小花说。
“谢谢了宝贝!辛苦了!”苏仁捧起小花的脸吻了一下。小花向他笑起来,笑得特别像子瑛。
小花开始忙着做礼物,苏仁就一个人带着白虎和棕熊去打猎,从娶了小花以后,他的眼睛似乎好了很多,聚焦变得不那么困难了。他打完猎,通常等两个朋友先吃饱了,再等它们把周围排队的小野兽都赶走,然后不慌不忙地把猎物和箭捡回家。可能因为松林不愿意帮两只巨兽打猎,这两个家伙很快就跟苏仁相处得特别好。
有一天苏仁打猎回来,小花正在帐篷里做针线。苏仁恍然觉得,坐在那的人就是子瑛。“你回来了?”子瑛问他。
“回来了,你怎么样?”苏仁回答
“还好吧!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会踢我了。”子瑛说着,笑盈盈地看着他。
“踢疼了吗?等他出来我教训他!”
“那可不行!那我可不让!”子瑛的声音虚无缥缈,好像在叹气。
苏仁把老虎吃了半扇,带着腥气和血污的猎物放在门口,弯腰进来。忽然,小花一跃而起,大声喊着:“后面有只狼!”她冲出去拿起石块和木柴就朝狼掷过去,白虎和棕熊从两侧缓缓地走来,三个朋友形成一个夹角,把狼逼退了。苏仁猛地晃了一下头,搬了个树墩,坐下来,切割猎物。
为了把十几张驯鹿皮和两张马鹿皮拼成二十八个披肩,小花把驯鹿皮沿着脊背剪开,再把弯曲的边剪下,尽可能拼成长方形,缺的地方用马鹿皮在上面补一个图案,通常是一只鹿,或者几棵树,或者一朵花。苏仁记得子瑛也曾经把兽皮补成图案,但是子瑛那时候不在做披肩,是为了做帐篷的外皮。那时候他们的生活特别艰苦,刚刚到森林里,谁也不认识,他们拼命地干活,只为了那个冬天能活下来。现在苏仁觉得,如果真死在那个冬天,或许也不坏,不过那样的话夫人和孩子们就太苦了。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他们知道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