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于商谦君的临死倾诉,有些震惊,但也没那么震惊。
在这三年逃窜生活里,商谦君那些表面关心实则不在意的举动,她也了然于心许久。
炻军的刀插进了商谦君的腰腹。
商谦君腰封的那些硕大玉佩,悉数掉在了雪地上。
那可都是他这些年逢迎拍马陈王殿下的果实。
和他的人头一起,最终裹于雪被之中。
刺——。
刀尖破开寒风的声音。
炻军的刀下一步就要挥往范饰月的身上了。
范饰月从内袍中掏出一把短刀。
这还是大羡太后曾经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小时候,她很羡慕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可以佩戴刀剑,获得精致的宝刀作为生辰礼物。
然而阿翁却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不适合佩戴刀剑,她怎么央求都不给她。
后来一次宫宴聚会,大羡太后见她喜欢,直接当着她丞相阿翁的面送了她一把。
这下她阿翁再也没有办法反对。
“月儿为何佩戴不得宝刀?”
大羡太后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
每每想到这把刀的来历,暖意都涌上范饰月的心头。
这把刀也在三年的逃窜生涯中,保全过范饰月好几次性命。
如今,她没有办法像这把刀护全她一样,自己来护全大羡了。
那就让这把刀送自己一程,让自己和那生她育她了十五年的大羡王朝,一起上路吧。
啪嗒。
眼前的少女倒在血泊中。
炻军的人很是诧异,这反叛新王朝的弥刹军中,貌似只有这一位是真心愿意随着旧王朝的覆灭,而跟着去黄泉的。
后面传来洪亮的人音,伴随着快马踢踏声:“皇都急报!陛下有令,若发现前朝丞相范恭之女范饰月,可免一死,送入皇都审讯!”
“皇都急报!陛下有令,若发现……”
传讯兵重复着圣令,这位炻兵又转头去看倒在地上的少女。
这位少女握刀决绝,气质超然,倒是有几分可能是前丞相之女。
只不过,这位少女已经失去了气息,永远也听不到赦免她的圣令了。
也许,这就是那些不听不劝,非要忠于那暴戾大羡的人,最好的下场了吧。
炻兵心里叹道。
……
范饰月闭上眼睛之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久都没有做过的,异常放松,异常香甜的梦。
梦里,仍在大羡皇宫的御花园里。
大羡太后一边牵着自己的手,一边指着姹紫嫣红的花儿,对小小的范饰月问道:“月儿,你说我们大羡的花,好看吗?”
“好看!”
范饰月不假思索道。
大羡的花好看,王宫里大羡的花自然更好看。
太后摘下一朵,别在范饰月的耳后。
“相府小娘子人美,衬得花儿更好看了!”
太后身边的侍女纷纷讨着太后的欢心称赞道。
范饰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又跟涂了蜜糖似的。
她在相府里,可得不到这么多夸耀。父亲对她一向很严厉,外人也都说她妹妹范微卿更知书达理讨人喜欢。
却没有注意到,太后在一旁看着花儿出神,喃喃道:“要是我们大羡,年年都能开出这么漂亮的花就好了。”
太后的脸上,是小孩子看不出的,属于大人的担忧。
……
那为什么自己此刻又能看见太后脸上的担忧呢?
范饰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噢,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自己闺房里的一切映入眼帘。桌子,凳子,竹简,笔墨,磨得锃光瓦亮的铜镜和母亲留给她的首饰盒……
还有两个一直比较沉默的贴身小婢女,小貂和小惠。
这两个贴身小婢女都是安静做事型的。
哪怕在她准备和商谦君逃走的当天夜里,这两个小婢女发现了端倪,也没有说什么僭越的话。
只是小貂,站在当时假装睡着的她的枕边,轻轻说了一句:“小娘子,外面天冷,这段时间就不适宜出去,在院子里多待了。”
虽然范饰月并没有听进去。
在两个小婢女退下之后,自己毅然决然地奔赴了和商谦君的光复大羡之路。
总之,死前自己还想起了这两个小婢女,也许是对她们还留有一点怀念。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自己或许不会跟着商谦君跑了。想别的法子光复大羡?但陈王殿下眼见着不可靠。
大羡,怎样才能变回原来的大羡呢?
想着想着,范饰月听到小貂对自己说:“前面传了话,夫人马上过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