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磊是个可怜人，这是七年前陈阳对他的第一印象。
从小衣食无忧家庭和睦的陈阳在听完彭磊的故事后，也就能共情这么多了，故事还是他妈炒着菜，他在一边剥蒜的时候讲的。而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彭磊的名字。
“他们家确实不容易，男的脑血栓瘫了好几年了，之前做生意欠了钱，后来一病，生意也黄了，又还钱又治病，家底都给掏空了。”王蓉说着摇了摇头，往锅里撒了盐继续念叨：“他老婆要上班还债还要带孩子，本来压力就大，结果发现丈夫之前在外面找小三，当时就发疯一样要把人掐死，你说那人都瘫了，她把自己搭进去是何苦了，后来还是他儿子放学回来才把他妈制住。
那以后他妈精神就不太对劲，他儿子那会才上高中，父母一个都指望不上，后来听说高考也没参加，直接打工去了，哎……”
陈阳听着听着都饿了，也怪他妈故事讲得不是时候，他就知道这人真惨，然后吃顿饭的功夫，就把彭磊连人带事儿忘了个干净，出门遛狗去了。
陈阳的父母早年下了岗，陈长治常年在外地工作，母亲王蓉起初也在私企上班，后来为了照顾陈阳，找了个小区物业的活儿，收入不高但时间宽裕，最忙最累也不过就是每月一次的挨家挨户抄水表收物业费。
彼时正值夏天，陈阳大三放暑假，本想要回到家舒舒服服当两个月米虫，结果他妈一不小心把手给烫伤了，直接让陈阳替自己抄水表收物业费，没办法，陈阳只好顶着大太阳跑了一栋又一栋楼，连着两天，终于感慨这活儿可一点都不容易。
毕竟他面生，解释起来既麻烦又浪费时间，好在他长得不错，天生一副笑脸，没什么人为难他。
据他妈说，有些住户是老赖，运气好了能收上钱，运气不好了就是闭门羹。
第三天吃过午饭，陈阳照例拿着水表本准备出门。王蓉乐呵呵过来关心：“今天哪栋楼？”
“8号楼。”陈阳一边穿鞋一边回答，然后看他妈神色一转，神秘兮兮地说：“哎我跟你说，8号楼2那家，你去的时候注意点。”怕他不明白，继续嘱咐道：“就是那家，我上次跟你说的，他妈有精神病。
这两年更严重了，时不时发疯，我有时候去了看他们家实在可怜，钱也没收，想着也没几个钱我给垫上吧。
不过那家的儿子每次都会自己把钱送来，挺懂事儿的。”
陈阳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物，随便应了两声就出了门。
他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始终秉持“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的生活准则，过得特别潇洒，说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十几分钟后，他揣着电表本站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门口，扫视一圈没看到门铃，抬手敲门。
结果敲了半天也没反应，他冲着门喊：“有人吗？抄水表的！”嗓门很大，一看就是喊得多了业务熟练。
忽然间里面传出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楼梯间很安静，陈阳被吓了一跳，心里骂了句脏话，开始觉得这家人果然不正常。
想着想着面前忽一阵风，里面的木门被猛地打开，隔着防盗铁门，两人静默相望。一个是因为突然，一个是因为陌生。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脸色不太好，看到是个陌生人之后更多了几分警惕，挺好看的一张脸被他阴郁的气质去了大半活力，整个人看上去气死沉沉难以接近。
陈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第一眼看他的感觉就带着一股莫名的厌恶。
他向来是以礼还礼，面上内里都不吃亏，谁让他不舒服，他让谁不好过。
大热的天他本来就耐心不足，就冲这拒人千里的态度，今儿这钱他是不可能像他妈一样给免了的。
“收水电费。”陈阳压着不耐烦说。
男人皱了皱眉，并没有追问他的身份，只说了句“等一下”就转身进了屋，连防盗门都没给他打开。
“喂，你不开门我怎么抄表！”陈阳那点火噌噌往外冒。
没一会儿，男人拿着一叠零钱回来了，从门内递给他，开口说：“6。”
陈阳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刚要发火，就听对方补了一句：“水表读数。”
陈阳一时有些怔愣，然后憋着股子难受，准备伸手接过钱。
就在这时，旁边另一只手猛地过来把钱抢了回去，伴随着尖锐的喊叫：“收什么钱！你算什么东西来收我的钱！”
抢走钱的是一个中年女性，长相看得出年轻时的轮廓，是个美人，而此时却面目狰狞地看着陈阳，手里紧紧攥着那叠零钱，抢过去后还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人，似乎非常不满他给钱的行为。
陈阳猜到这大概是这人的母亲，想到他们家的状况，耐心解释：“阿姨，我是代替我妈来收水电费的，她手烫伤了不方便。”
男人似乎并没在意他的解释，对着他妈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