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一举动,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作为前者,看到林将军铁青的脸色时,我的嘴角又挑高了些。
但表面功夫做的再好,我的额角还是冒出薄汗,借着替阿姐夹菜的间隙,我的面庞隐在下垂的鬓发后,悄声问她,“如何了?”
我在问阿姐的身体,据服药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阿姐转眸微笑,示意我放心。
我坐正后,压下心中焦灼,苏淮说这药是他特制,服用后一个时辰便会发作,到底准不准?
身旁阿姐缓声开口,却是在和陛下说些寻常话。
众臣把酒言欢,聊着聊着,说起朝中事,陛下笑意浅浅的听着,像是才想起般,扭头问阿姐:“乔县令管辖的清河附近,是不是有水渠?”
帝王本是随口一问,可宴上氛围突然变了,阿姐笑着点点头,看向阿爹,弯了眸。
陛下似乎真是临时起意,笑了一声,而后下了口谕,“水渠乃民生大计,朕早有修缮的打算,既然爱卿善于此术,便交由你罢。”
这下,我见到林将军的脸色由青转黑。
他站起,粗着嗓子笑道:“陛下,恕臣逾越,若知今日您指派乔县令修缮水渠,前日臣就不举荐自己侄子啦,实在看他有这方面天赋又爱钻研,真不是任人唯亲呀……哎呀,臣口误失言!”
我暗自冷笑,赞林将军长了一张妙嘴。
他大方承认自己的举荐不被陛下纳用,挡住了其他想看笑话的官员,又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除此以外,既说了“任人唯亲”,何必再说“口误”?若他不是偏袒亲侄,那是说陛下偏心后妃亲眷了?
听说林将军本是先帝托孤时选中的贤臣,今日一瞧,才觉察臣子已功高盖主,想必陛下在朝中的处境,也算艰难。
我默然不语,心念百转流过,待到阿爹已经俯首领旨,发现阿姐还未有动作,不由有些急了。
且不说阿姐计划拉林妃下水,如今宴席还未结束,药效却要发作,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忽然察觉阿姐拉了一下我的袖角,我骤然回神,对上阿姐沉静的眸光。
她转眸看向陛下,眸中脉脉含情,“陛下,许久未见阿爹,我和阿枳想去敬酒问好。”
陛下含笑吩咐:“你有身孕,不可饮酒。”
阿姐哂笑,带了几分女儿态的娇嗔:“陛下~自然是阿枳代饮呀。”
我很少见到阿姐这般眉目含情的姿态,想来陛下也少见,他眉眼皆是欢喜与珍重,眸光钉在阿姐身上许久未移,点头同意了。
阿姐便起身,我也跟着起身,在她的示意下举盏向阿爹走去。
这个老头,在清河不知鼓捣了什么,好像瘦了一些。
“娘娘,”阿爹小心翼翼唤着阿姐,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末了终是笑着举盏,一言堪比万语,“娘娘气色很好啊。”
大姐姐微笑颔首,向我投眸,我举盏与阿爹杯盏相碰,清脆的“叮当”声,语里还是从前淘气,“阿爹不如也瞧瞧我,见我气色如何?”
他们两人皆笑我小孩模样。
众人面前也无甚寒暄的机会,我替阿姐敬完酒,正欲扶她回座,忽觉她脚步一转,向林将军座处走去。
尽管心中惊讶,但我仍跟上,走完几步之距,心中大略知晓她想如何。
阿姐对林将军款款而笑,少倾后她开口,语气竟也熟稔,先说她与林芸沁在后宫姐妹相称,而后话锋一转,道替家父谢过林将军朝中的提携——这实在是客套话,我明白阿姐不过是想让林将军心中不痛快。
果然后者认为这是挑衅。
且不说林芸沁比阿姐早有孕,后宫地位已然受到威胁,就说此次水渠一事,即便陛下偏心明显,也由不得她一介妇人于众臣面前公然显摆。
若此刻林将军还不动神色,任由阿姐作威作福,无疑损伤朝中威信。
因而他举盏半晌,面色冷然肃穆。
阿姐盈盈而笑,正欲说什么,忽然面前一盏冷酒迎面袭来,饶是我反应再快拉着阿姐退后,仍有冷酒飞溅袭过耳侧,沾染几滴至她白皙面容上。
阿姐的笑容,僵住了。
“娘娘一介深宫妇人,还是少掺和朝堂之事!”林将军冷冷掷声,其余臣子无一质疑,他看向陛下,少倾后缓缓而笑,向他虚行一礼。
“老臣受先帝所托,辅佐陛下至今,殚精竭虑,天下皆有耳闻,今日却被一无知妇人当众敬酒示宠扬威,奇耻大辱也!陛下若还念往昔授业恩情,便允臣先行告退,罪责惩罚,臣在府中静候!”
我看着上首,遥遥见陛下蹙眉,不知阿姐今日行事是否惹他生怒,但现已于事无补,林将军已经大步走远了。
天子未发言,举朝竟无一人敢拦。
阿姐跪下来,柔声请罪,我顺势掺扶着她,察觉出她的手浸出冷汗,甚至微微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