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侧脸——好像阳光照在那人衣摆的金绣上,闪过的一点亮星。
“好好好,多谢赵将军哦。”
话音掠过耳畔,赵子穆恍然回首,眼见着大理卿像只燕子似的,轻功离地,一瞬息便飞出了宫墙去。
都老大不小的人,还玩这套。赵子穆看着那招摇的背影,忍俊不禁。罢了罢了,反正他迟早会讨回来的。
日上三竿,漫无边际的沙地被晒得滚烫。
姬酒一边卸去易容一边往岩窟里走,摘下来的首饰和纱巾沿路扔了一地。她径直走到一块巨石前,找准位置用力一按,只见一道暗门出现在她手边的岩壁上,门内楼梯下行,姬酒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悄然关闭。
这个岩窟是姬酒平日的驻地,位于塔兰海北部的戈壁荒漠上,这里极端干旱,鸟兽绝迹。姬酒请人按照军中地堡的设计在地下开凿出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的空间,利用地下水源以供日常之需,除此之外,她还在地宫中布置了重重机关,必要时可借以御敌。
姬酒走到一个宽敞的宫室,宫室中央是一个偌大的水池,四周装有火炬,金亮的火光在幽黑的水面上粼粼闪动。她解了身上的舞衣跨入池中,任凭冷冽的池水舔舐过锁骨下的刺青——那是一个“姬”字,她引以为傲的族姓。
「莎乐美姐姐,你回来了。」西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一手端着陶杯,一手抱着条玄青纱衣。「外面很热吧?我给你煮了药草茶。」
「谢啦。」姬酒偏头示意他过来。
「计划有变,苏拉王那边说,陛下十天之后会来赴宴,他们一定是找到金兰永驻杯了。那个金不还,果然是步险棋,是我失策了。王宫已经戒严,见不了公主。」
姬酒起身,西怜解下自己的亚麻斗篷递给她,供她擦身。
「不如将错就错,险中求胜。西怜,帮我收拾好东西,事了之后,不论成败,我都要离开塔兰海了。」
「我和你一起。」少年坐在池边低着头说。
「你不回朱弥?」
「那里没有我的家人。」
姬酒笑了,她从他手中抽出纱衣,翻腕一展,轻薄的织物飘然落在她肩头。
「行。那你写信给阿古泰,让他去雇佣人手,哦对了,特别要一队蛙人。」姬酒拿起陶杯喝了两口,「你的弓还在吧?」
西怜认真地注视着她,颈上的红宝石项链在火光映照下妖冶闪烁。
「和你的剑同在。」
华真真坐在桌边欢快地吃着冯允冰带回来的点心,一时半会儿忘却了要切磋的事,
冯允冰趁此机会带常谕进了内室。
二人相对而坐,常谕开门见山道:“玄机阁首席弟子常谕,今来为安西侯平冤。”
言出,冯允冰倒是并无惊异之色。
“原来如此。”他镇静地注视着常谕,“本座只问一次,玉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下非常清楚。”常谕说,“安西侯不可能叛国,您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
先帝成就霸业之时,曾有三位忠心耿耿的大将一路追随他,为他开疆拓土。作为开国元勋,这三人皆封侯获邑,显赫尊贵,即使如此,他们仍甘愿在太平年岁戍守边疆,以报主隆恩。这便是最初的定北侯冯之珩、安西侯姬灏和绥南侯赫经山。
三人从沙场一路并肩走来,是摔过酒碗,歃过鲜血的死友。到如今万事蹉跎,白云苍狗,史书上寥寥几笔便勾销了蓝朔一役的血泪尘灰。
冯之珩和姬灏早已战死沙场,陈年旧事死无对证,常谕心知,他对冯允冰无须多言,唯有其那份葬于黄泉之下的情义与信念是他的筹码。
冯允冰没有回答,雪亮的目光带着压迫感审视着面前的青年。他很谨慎,而且正在思考,这是常谕所愿意看到的。于是他接着说下去。
“您既知玄机阁,也该知道当年吾之前辈与安西侯府的高情厚谊。姬氏冤屈一日不平,玄机弟子绝不偏安一隅。”
“若侯爷信任令尊,也恳请您信任姬帅、信任在下。”
良久,那位年轻的侯爷垂下眼,叹了一口气:“玉衡出山,必有大变——当真是大变。也难得你们如此重情重义。”
他忽而微抬起下颔,一双明晃晃的招子居高临下地望穿人眼底:“倒是你我素未谋面,你说这些,就不怕本座将你就地拿下,以大逆论斩?”
“侯爷——!!”
常谕倏地起身跪下,向着冯允冰顿首。
“夷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安西军又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雁门关破得蹊晓!姬氏灭门必有冤屈!平冤一事,乃我玄机阁自发为任,不求得道多援,只求侯爷助在下一臂之力,寻得姬酒姑娘,无论死活,也让安西侯九泉之下得以心安。”
他压低头颅,气息颤抖,双眼盯着冯允冰衣摆上的赤金刺绣——丹凤六翮,承龙灵威,罪业烧却,天理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