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的高速公路上。
我身边坐着香取前辈,上车时她特地把我叫到一边,要我和她一起坐。我、长沼、结城长年累月地霸占着最后一排的位置,见我被队长叫去,剩下的两个便舍弃了最后一排是位置,挑了离车门近的双人座。
雨滴划过车窗,外边的景色被晕染成了饱和度变低的莫奈油画。
我安静地等待着香取前辈开口。
“宫城,你对队长这个位置怎么看呢。”
我虽然心里明白香取前辈或许有事要找我聊——大概率是有关于她们离开排球部之后的事,也可能予我重任。然而即便如此,这话听上去也具有一定导向性,以至于让我联想到其他,而惊讶地从座椅靠背上直起身体。
“……什么?”我的眼睛瞪得比狸猫还大。
香取前辈温声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认为‘队长’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我绞在一起的手指上:“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换个说法,你觉得队长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香取前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很执着,我不安地用指甲抠了抠脸颊,小声道:“只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
“队长,不一定是这支队伍里能力最强的,但一定要是主心骨,像顶梁柱一样的存在,还、还要冷静,要会调和大家的关系,让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应该是那样一个人吧。”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香取前辈脸上带着些许了然,“你是知道,副队长这个位置是要新上任的队长认命的吧。”
我呆呆地“啊”了一声,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香取前辈说,忽然又没有了下文。
良久,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接下来一年可能会更加辛苦,要加油啊,未来……就看你们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瞬间想起某位前辈的影子,她也是在道别的前夕,和我走过一段夏夜的路,对我这个后辈说上一些关照的话语。
只是,香取前辈的话格外有重量,我一瞬间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到一个小时,巴士进入了神奈川域内。
雨势逐渐变小,沿着湘南海岸的滨海公路,海和天空的分界线也慢慢清晰起来。
立海大附中离镰仓近,靠海也近。刚一下车,海里咸湿的风就扑面而来。
许久不坐长途汽车,我伸了伸懒腰,拉伸了下筋骨,转过头去看立海大附中的校门。
围墙修得比帝光的高,大约是因为与镰仓隔着不远的距离,又与镰仓大佛遥遥相望,所以沉淀着格外厚重的历史气息。
来门口接待我们的是深山彩希,许久不见,她剪了短发,垂在耳垂下方。她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和香取前辈寒暄几句后便主动走到前方,带我们进入学校。
立海大附中的教学楼偏西式,威严气派地坐落在中间,像是明治时期以后的风格。明明是周末,却也见到不少身着墨绿色制服或是运动套装的学生行走在步道上,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深山彩希道:“我们立海大附中建校悠久,各类运动社团在全县也十分突出,所以周末也会有不少同学在学校里训练。”
没有预料到深山彩希会对我说话,我有些恍惚地“哦”了一声。
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过头,继续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三桥前辈的胳膊肘杵了我两下,凑过来的脸写满八卦,小声问:“你们熟了?”
我急忙摇头,道:“没有啦。”
我注视着深山彩希的背影,隐隐约约觉得,和上一次我见到的她相比,现在的她有些许不同的地方。
绿茵场相接的地方,十二座网球场紧密相连,远远望去一片土黄色,那是立海大附中的网球部,我之前听忍足提起过,这是关东的王者。
十二个球场能够使用啊……某种意义上来说挺叫人羡慕的。
我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女排部拿了关东大赛的冠军,学校怎么也得开始对其重视起来。下一年度……就以“能够有独立使用的四个球场”为目标吧!
走过最后一个拐角,体育馆在校园角落里。半掩的大门,排球击打地板的声音在我听来十分悦耳。
深山彩希将那半掩的大门彻底打开,明亮的灯光自室内倾泻而下,她嘴唇翕动,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进来吧,帝光的各位。”
她的脸上有了我从未见过的笑影,仿佛是在邀请我们进入她的世界一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深山彩希今天看上去如此不同。
深山彩希的脸上,终于没有了被束缚的疲惫,如同挣脱桎梏的鹰,真正地活过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