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知道。但是,为什么在我离婚的时候,你不来找我。连问都不问一声。
我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去找她,为什么连安慰的话也没有一句。也许是害怕吧,至于怕什么,很难说得清楚。
我们又喝了一些红酒。酒倒入高脚杯中,红得像玫瑰,又像是血液。甘婷婷说这些年她四处漂泊,经历许多事,见过许多人,但始终感觉到寂寞。她说许多话,想把一生都说尽似的。最使我震惊的是,她居然告诉我说,她初中的时候,被她的语文老师□□过,就是那个老实本分的赵老师。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嘴角勾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但她的神情,基本上是平静的。
甘婷婷说,那个丑陋的男人,他跟随了我一辈子。她说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事。他像鬼一样缠着她。她□□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想起他那一张丑陋的脸,想起他身上那一种令人恶心的气味。
甘婷婷说,我跟不同的男人□□,还是摆脱不了他。最让我绝望的是,似乎所有的男人,都有他那样的一张脸,那样的一种气味。年轻的时候,你是因为欲望而神思惘然,被卷进欲望的漩涡的中心,但看得出来,你始终是愿意沉醉在里面的,哪怕是痛苦着。于你,欲望的热烈的痛苦和折磨,终究是欢畅的。可我,我不一样,我看到了欲望背后那些可恶的可怕的,所以厌恶。
我看她,有些神色凄然了,而且她的眼角已有了皱纹。她曾经说过她最害怕衰老的。她说一朵花衰败的时候,也可以是美的,但是女人,不一样。她说衰败的花朵会引起人们伤感的情思,那是爱怜的,一个漂亮女人的容色的逐渐凋陨,固然也能够引起一些人的伤感情思,但那却是恐惧的。女人一旦老了,再惊艳的美与漂亮,也都一去不返的消逝了。曾经的梦,也必然跟着破碎。
甘婷婷看我脸上的惶惑和惊疑,颇有些神经质的笑起来,问我,你不信?你不信那个男人□□过我?她的苍凉的,嘲讽的,神经质的笑,依然是美的。
我说,太不可思议了。我记得,当时镇子上的传言,是说甘婷婷勾引她的老师。当时学校教务主任在广播里通报批评她,也是确凿的事。那个一向被镇子上的人认为是最老实本分的人,居然对甘婷婷做过那样的事,太不可思议了。
甘婷婷冷笑起来,说,连你也觉得,像赵德生那样的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对吧?你也以为,他那样的一个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老实本分,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是不是?
我被她问住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在那些谣传风雨如晦的日子里,我是不是也曾经相信过那些谣言,相信过甘婷婷确实勾引过她的语文老师。勾引这个词,太刻薄了,甚至于恶毒,那时候,或许我不愿意想到。但是,对于当时传得满城风雨的那件事,我是不是真的不曾相信过,坚决彻底的不曾相信,这已经很难确定了。
甘婷婷说,这事,当时我给我妈说了。我妈很震惊,很愤怒,甚至表现出十分疼爱我的样子。她抱着我。她抚摸着我的头,问我可还曾对别的人说起过。她说这事对谁也不能说,要别人知道了,我往后的日子没法过。她还要我第二天早上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照样去学校上课。当时我就绝望的发现,我妈其实和那个姓赵的一个样,没什么大的区别。他们冠冕堂皇,却只是面上做得很像一个人,内里却是腐烂了。甘婷婷说,我恨我妈,我特别瞧不起她,但我实在又不忍心伤害她。所以我忍了。我都忍了。
我望着她,一阵心痛,不知道能说什么。那时我也以为,天长日久,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却没想到,北京匆匆一别,竟成永诀。人生的事,真是难料。从北京回贵阳,我是坐火车。我喜欢漫漫旅途,甚至很享受路途中的寂寞与疲惫。静静的坐着,看车窗外人世的浮光掠影高楼大厦,日月山川花草木石。一边看,一边构思一些情节。我拍的第一个电影的剧本,就是在长途火车上写成的。
我不喜欢离别。我让甘婷婷不要送我。但她那天还是执拗的到车站送我。我第一次见她穿旗袍,冷艳,耀眼。她说是为送我,特意穿的。她说,这一别,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她脸上的微笑,像四月天里清澈的阳光,宁静,温暖,美好而又干净,纤尘不染的。
我说,看你说的,生离死别似的。哪会见不到呢。我冬天的时候还会来北京。
甘婷婷说,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的。你来,我已经不在了。
我以为,我们总还会再见的。
甘婷婷说,不要在乎那个什么狗屁电影节。那里就是一个虚情假意,相互吹捧,勾心斗角的场所,没意思。好好拍你的电影吧,你能够怕出好电影。你骨子里有那种倔强劲头和天赋。
我说,要是哪一天,你在这里唱歌也唱厌了,就来我们一起拍电影吧。
甘婷婷说,再看吧。等你成为名导演了,也许我已经唱着歌死了。我喜欢唱歌。她也把死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曾经我也以为,死是件太简单的事,厌倦人世了,挥一挥手便可作别。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