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进去一次被赶一次,回头看一眼,父亲还是没有出来。
其实他今天挺高兴的,村里做戏热闹,小孩子买光了糖人陀螺孔明锁,生意难得好成这样。可是他最忙的时候,父亲赌得正酣,这让他十分恼火。更别提昨天半夜,他竟然发现母亲裹着棉袄一个人坐在灶台房哭,一问才知父亲问她要钱,她没给,竟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孙浩觉得自己不像个十八九的男子汉,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自力更生本来还能助长他的信心,可是他带上父亲自力更生反而让家陷入了泥潭……他越想越烦,想着这次横竖得拉人出来,罗阳的车正好停在他面前。
“还没回去?”
“我早想回了!我爸眼睛赌红不肯歇。”孙浩问,“你来找你外公?”
“嗯。”
孙浩羡慕:“你外公又给你钱了吧。”
“嗯,他卖了大豆和两担棉花,”罗阳看了眼里屋,“我帮你去叫你爸?”
“行,反正他骂我不会骂你。”
孙父玩的是押宝,连输几把气得跳脚,当着罗阳的面又不好发作,指使孙浩说:“我饿了,你去给我买副炸馒头。”
“哪还有馒头,雷明奶奶都收摊了!”
孙父微愣,这才不情不愿地推掉旁边人的挽留,出门扛东西。
发觉摊子里的货卖完了,他笑嘻嘻地问孙浩拿钱。孙浩不给,孙父也不痛快,抄了田里的近道先回。
孙浩看向罗阳,罗阳说:“上车吧,我送你。”
雪籽下得愈发大了,孙浩搭上顺风车,心想要不是父亲不争气,他早就能买上三轮:“我爸再死性不改,我就去县里跟雷明混。”
罗阳讥笑:“跟他?他没日没夜跑车,那是玩命,他没爸妈管,你妈知道后要急死。”
孙浩想了想:“那我跟建明混。”
“建明他爸妈在找关系,想让他进冶炼厂,她姐的计件员估计也做不长久。”
孙浩想起当初自己也被姚建兰迷了阵,可他知道她那样的人永远看不上自己,所以早早掐了心思,现在看来,他对姚建兰的确没罗阳对她真心。
“阳哥,你骑到陈家村我就下来。”
“说了送你就送你到家。”罗阳坚持,等到了上坡,孙浩下来走,看见路边围了一群人。
“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罗阳来的时候就有人,不以为意,孙浩却瞥见被手电闪到的三轮车。
他脚步微顿:“那不是雷明奶奶的车吗?可她早走了。”
“老太婆爱管闲事吧。”罗阳催他跟上,孙浩却不死心地再瞧一眼,这下,他在嘈杂的议论声中听到了馒头。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炸馒头的,天天在金家村的呀……陈家村人!保证是!”
“你保证是,那你去把她家里人找来呀!就知道叫,大晚上死在这里多骇人……”中年妇女的回呛停住,因为她肥硕的身躯被撞了下。
孙浩着急地撞进来,蹲下身:“雷明奶奶!”
“你认识她啊。”女人弯腰,“你陈家村的?你是她谁……”
“罗阳!”孙浩提嗓,罗阳也一惊,甩了车子往这边来。他手电的光照到陈秀春的破棉袄,再照到她满是皱纹和污泥的脸上。
他也叫:“雷明奶奶!”
“别喊啦,听不见,人死了。”中年妇女是最早到的一批,“刚才我给她脱了鞋,脚后跟都快咬下来了,没反应,要么跌死,要么冻死。”
她叹气,孙浩和罗阳也脸色铁青,一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作何反应。
雪花混着雪籽往下落,夜晚的风带着寒意,像割脸的利刃。
“你们把人抬回去吧。”妇女好心用尽,“是你们谁的奶奶?”
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
天亮了,雷明打了个又长又解乏的哈欠,抖抖身上的棉袄。
铺子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老板收伞:“进账怎么样?”
“还行。”雷明起身,把抽屉里的登记册递给老板。
“诶。你们快期末了吧,寒假替我看店,过年给你加钱。”
“加多少?”
老板心想,他把该教的都教给这小子了,这么久以来也没出过差错:“加一半。”
“一半?一倍还差不多。”
“嘿。”
雷明料到老板不肯,可就算加两倍他也不干,他寒假要做木工,还得让奶奶奖他一顿甜汤圆呢。
骑车回学校的路上,他想起罗慧,不知道这周她会不会来。其实她总共也没来多少次,可这种不确定反而增加了他的期待。没见到她,日子半天半天过,见到她,日子半个月半个月过。他看着窗外树上和草坪上积起的薄雪,难怪昨晚打瞌睡打得起了寒颤,原来气温降得这样低。刚才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