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宗·杂役所
寒冬夜色,一丝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破烂纸糊的木窗,在黑暗的室内打出一道细长微弱的光斑。
木板角落里蜷缩的身影裹着单薄褐布短袄,白黎在迷迷糊糊中牙齿打着冷颤。
怎么做鬼也会又冷又饿,这和他想得不一样。
哦,他是饿死的,所以现在应该是饿死鬼吧。
他昏昏沉沉地起身,头重脚轻下地如同踩着棉花,凭着本能朝食材坊去。
从前被克扣馒头,他也不敢吱声抗议。
一个小豆芽还不够别人一个巴掌扇的,他很有自知自明。
但现在他是鬼了,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吃,把自己被扣的吃回来!
白黎满脑子都是吃吃吃,脚步不知不觉走得飞快,朦胧月色下还真像条鬼影。
“嗯?刚刚是不是有人影进食材坊了。”一人打着哈欠呼出一口白气疑惑道。
夜里静谧,那人声音在空荡荡的薄雾里传的很远,就连脚步声都格外嘎吱响亮。
但白黎忙着掀开屉子点馒头,根本没注意不远处的脚步声。
他圆圆的眼睛头一次这般发亮有神,“一、二、三……十二。”刚好是他被扣掉馒头的个数。
白黎囫囵得往嘴里塞了个馒头,而后一股脑将其他馒头往怀里塞。
做鬼真好,白黎心想。
换做从前,他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而且做人偷东西总是心虚有罪恶感。
但他现在是鬼,还是饿死鬼,他便莫名有勇气回来取自己应得的份量。
这就当做鬼的他给做人的他出口气了。
白黎嘴角笑意还没展开,嘴里的馒头就掉在地上了,是惊吓掉的。
白黎听见门外远远又清晰的脚步声,吓掉了嘴里的馒头。
他四肢顿时僵硬,脸色惨白,怎么办,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白黎下意识看向四周,案板、锅炉、门后……无处可躲。
白黎忽然拍了自己额头,啊,他是鬼啊,怕什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馒头,拍拍灰,狠狠咬了一口,龇了龇小虎牙,努力做出张牙舞爪的神情。
“年关活格外多,给白黎多分点。”一人不满又快意说道。
白黎坐在案板上嘟囔一句:哼,太可恶了,连他死了都不放过,连鬼都压榨。
只听外面的人又说道,“白黎真是个废物,不能修炼被内门丢在杂役所,却没想到连杂役都干不了。
简直就是个怪物,看着干瘦豆芽,胃口却比三个我都大。干活还拖拖拉拉,一副要死不活短命鬼的样子。
一无是处,简直是废物中的天花板。不如死了算了,看着就晦气。”
白黎摸了摸自己胸口,他竟然有些生气,明明这些话他早就听习惯了,此时有些生气。
大抵是他变成鬼了,所以有些脾气了。
这股脾气在越来越近的对话声中,达到了顶点。
“就是一个消遣的玩意儿,可惜长得丑,枯瘦枯瘦的。”那声音有些遗憾又不屑得继续说,“软怂包一个,就是打他,也不敢哭出声。像个老鼠似的,见到我躲得远远的。”
然而他一进门就见白黎坐在案板上,手里抱着拦门棍,磨牙气呼呼得瞪着他。
那杂役一脚愣住在门槛外,怀疑自己眼花了,“白黎?”
这下白黎也愣住了,他脱口而出,“你也死了?”不然怎么能看到他。
那杂役气势刚提起又被白黎一句话憋住,“也死了?”
白黎脸色生理性刷白,不知道是壮胆还是怎的,大声道:“我已经死了变成鬼了。”
杂役眼神古怪地盯着案板上瘦弱的人,面色惨白,徒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瞪着他。
配着一旁凉风中明明灭灭的烛火,白黎巴掌大的脸显得有点渗人。
那杂役在打量白黎的时候,白黎也在打量杂役。
那杂役身后竟然拖着长长的影子!白黎扫到月色人影吓得背后炸毛,背脊紧绷。
他没死却能看见自己……难道自己没死?不可能。他明明死了。
白黎背后吓出冷汗,见杂役脸色灰白交替短暂僵立,他故作漫不经心跳下案桌,想趁机偷偷溜走。
却被人一把抓住肩膀,耳边是凶恶的语气,“装鬼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我是鬼,你打不着我!”
那人用实际行动告诉白黎,他不仅能看见还能打得着。
幸好最后监工来了,才避免白黎伤的更重。
但白黎一点都没在意身上的伤,他脑子乱做了一团浆糊,他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还能被人看见,为什么还有痛感?
等他回神后,他已经被关在禁闭室里。
白黎蹲在角落,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他想好好冷静休息下。
脑袋却嗡嗡的不停地播放他临死前的记忆。
——“我们都是被收养的,我们能修炼报答宗门,你白黎能干什么?你只能吃!”
——“不能修炼的废物,竟然连杂役都做不好,这么笨地人怎么不去死!”
——“废物只能糟蹋粮食,长的丑讨人厌,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