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云朔终于在风雨交杂间,彻底病倒了。
神思昏沉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云台山。山上的杜鹃花又开了,漫山遍野都是,好看极了。她看见自己跑向了花丛最深处,金光闪耀的山顶上,到处都是她放肆的大笑声。
她想回去了。
在山下,天很宽,地很广,可山下的世界,总是乱糟糟的,绕得她分不清东西南北。
在山下,她第一次发现,对不一定是对,错不一定是错。真的兴许是假的,好的也许是坏的。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她真是糊涂了。罢了,糊涂便糊涂吧,老祖不常念叨着,糊涂醒,糊涂睡,糊里糊涂度年岁吗?兴许她糊涂来,糊涂去,也就清明了……
待到她沉沉醒来时,一室昏暗。
她汲了鞋,脚步虚浮地挪到窗前,伸长了脖子探出头去。窗外,微光淡月,婆娑的树影间,泛着细碎的光。
光影中,云朔望见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鼻头忽然有些发酸。良久,云朔才轻轻地唤了一声——
“李继隆。”
李继隆闻声回头,便瞧见云朔趴在窗前。女孩衣衫单薄,发丝在夜风里胡乱舞动着,稀薄的月光洒在脸上,散着清冷的光。
“李继隆,”云朔又唤了一声,嘴角咧出了一抹笑,“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啊切!”
话未说完,便打了一个喷嚏。
如今虽说入了夏,可夜里仍透着凉。李继隆走进屋,拽起她的袖子,将人丢到床上,“还想再病一场不成?躺回去。”
云朔听话地钻进了被窝,露出一双黑亮的眼。
不多时,她便瞧见一位婢女端着汤碗进了屋,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从碗里飘出。云朔鼻子一皱——什么药这么苦。
不过她还是乖乖接过药碗,喝了个底朝天。喝完后,一张小脸儿皱成了一团。
李继隆微微一笑,“放心,你不过是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毛病,休息几日就好了。”他又瞅了几眼云朔脑门儿上的伤,疤痕已经淡了些,想来只要好好涂药,也不会落下伤痕的。
“李继隆,”云朔的声音突然从被褥间传来,“王婶儿的侄子尚在人世。”
李继隆回头,盯着云朔。
云朔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瞬,转而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程大……程先生,程德玄,他就是王家主君的孩子,王婶儿的亲侄子。”
李继隆听罢,眉目微蹙。
打从多年前第一次在赵光义府邸见到程德玄,李继隆便知道,这个自称区区商贾的人,绝非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这个人,瞧着性情温和,眉目可亲,可能得赵光义看中的人,岂是等闲之辈?
未曾想,他竟然是当年王家失踪的那个孩子。
李继隆蹙起眉头,又问,“你已经查清你娘的身份了,对吗?你和王家,又是什么关系?你又是谁?”
云朔扭过头,避开李继隆那灼人的视线。
李继隆凝视她半晌,转而一笑,“我也就随口一问,你若不愿说,便不说吧。行了,歇着吧。”
李继隆转身要走,却陡然被人扯住衣摆。
李继隆回头,女孩伸出一只细长的胳膊,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裳。
李继隆笑了笑,“睡吧。”
李继隆的笑容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云朔那颗纷乱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她缓缓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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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康复些后,云朔重新回到了谢家小院儿。
李继隆说得没错,她此番不过只是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毛病,略微修养了几日,便又生龙活虎的了。
李继隆每隔几日,便会给她带些药丸药膏来,他说,是王婶儿亲手配的,有治疗风寒的,有调理身子的,还有擦在额上去除疤痕的。
“你这脑门儿上怎么还是红红的。”李继隆凑近细瞧了几眼。云朔不自在地后退了几步,“哪能这么快好透。”
李继隆不死心地逼近她,又问:“我送来的药,你到底用没用?”
云朔心虚地扭过头。
“下回,别送药过来了。”云朔搅弄着手指,低声说。
李继隆没有答话,仍旧埋头盯着她,一双透亮的眸子仿佛望进了云朔心底。
云朔忽然有些气恼,她跑出屋子,蹲在树下,一下一下狠狠地扣着土,仿佛要将心底某些莫名的气闷一股脑儿全发泄到这些泥土身上。
李继隆踱步出来,走到云朔身边,蹲下身,他说:“王婶儿已经被程先生接走了。”
云朔蓦的扭过头,“你都告诉她了?”
“我去找了程先生,”李继隆学着云朔的样子扣了扣土,“他似乎真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他知道王婶儿的存在后,便将王婶儿接了回去。王婶儿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