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云朔又做梦了。
梦中,她一直跑,一直跑跑,浓厚的黑暗,遮天蔽日,硬生生地吞噬了她的呼喊,也吞噬了她脚下的路。
身子一轻,她朝虚空中下坠,下坠,却始终落不到实处。
尖叫声卡在喉间,她挣扎地挥舞着双手,终于,她抓住了……
在黑暗中,她抓住了一只手。
抬起头,眼前,是一双淡漠的眸子,淡漠得叫人心疼。
她看着他慢慢走近,他伸出手,抚上她额间的伤,他紧抿的薄唇微微启合,黑暗中,她的耳畔响起一抹清冷而温暖的声音。
“疼吗?”
她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漫天混沌间,飘来一串清脆的风铃声,似女孩的笑声,声声不绝,铺天盖地。
红色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席卷了一切。她瞪大了眼,眼睁睁地,她看着他渐渐远去,她想要追赶,可四肢却被热浪禁锢,动弹不得,她急得张口大叫,可声音却卡在喉间。
叮铃,叮铃。
是女孩肆意的笑声。
“阿朔。”
“阿朔。”
……
“啊——!”
……
陈戈悦被云朔的鬼叫吓得心肝儿一颤,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没好气地将云朔从被窝里拽起,“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离了温暖的被窝,云朔的身子冻得一阵哆嗦。她茫然地盯着陈戈悦,又眯着眼望向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窗棂——天亮了。
陈戈悦将她从床上拽起,又抓起衣裳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套,“快起来,我好不容易说服殿下过来找你玩,可不能被你这么睡过去了!”
浑浑噩噩地梳洗完,跟着陈戈悦出了门,清凉的晨光打在身上,浑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抓着陈戈悦的手一紧,陈戈悦扭过头,眨着眼问:“怎么了?”
云朔委屈地咬着唇,眼眶不听话地红了。陈戈悦“哎呀”一声,绕着云朔团团打转,“阿朔,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哭啊……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昨天那个李四娘?你给我说,我替你出气!”
云朔咬着唇,也不说话,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淌。陈戈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把将云朔抱在怀中,学着大人的样子拍着云朔的背,“不哭,不哭,不哭。”
温暖缓缓传入云朔的胸肺,体内仿佛流窜着两股气流,不停得缠绕扭打。她一把揽住陈戈悦,揽得紧紧的。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初入蜀中时,云朔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娘亲,可娘亲不要她了。她不敢在婵姨面前哭,她只能躲在陈戈悦的怀里淌眼泪,那时的陈戈悦,也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可她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张开一双又圆又短的胳膊,抱着她,一声声地说,“阿朔乖,阿朔不哭,不哭的孩子有肉吃。”
云朔猝不及防地笑了,她又哭又笑,她揽住陈戈悦,揽得紧紧的,她一声又一声地叫着陈戈悦的名字,好像怎么也叫不够。
云朔哭哭笑笑,将陈戈悦弄得一头雾水,云朔却拽着陈戈悦跑出了院子,“傻阿悦,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
“死妮子,敢耍我!看我不收拾你!”
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跑得累了,只得坐在大槐树下喘着气。
喘了一会儿,陈戈悦忽然一拍脑门儿,“呀,都忘记正事了。”陈戈悦在怀中掏了一阵子,掏出一张手帕,笑盈盈地递给云朔,“诺,你的宝贝帕子。”
云朔颤微微地伸出了手,“你……竟然还留着……”
陈戈悦邀功似的扬起了脑袋,“那是当然,你娘留给你的宝贝,我自然会替你收得好好的。”
云朔诧异地抬头,陈戈悦得意地说:“你不用瞒我,我早就猜到了!以前在蜀中,你经常一个人躲起来看着帕子发呆,我都偷偷瞧见过好多回了。这帕子是你娘留给你的,对不对?你看着帕子,其实是在想你娘,对不对?”
云朔弯起眉眼,尴尬地笑了笑。
低头,已有些发黄的帕儿安静地卧在手心,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艳丽的牡丹,一只黄蝴蝶停在牡丹上,一只黑蝴蝶扑打着双翼在一旁护卫,两只蝴蝶间,飞舞着一只小小的花蝴蝶,盯得久了,仿佛蝶儿们都从帕上飞了下来,彼此偎依着,好不和乐。
云朔凝视着帕子,面容有些恍惚。
当年,陈戈悦手腕被划伤,她情急之下,顺手掏出帕子替陈戈悦裹伤。直到彩色的蝶儿印上鲜红的血,她才恍然察觉竟然是这条帕子。可当时帕子已经沾了血,她只能继续将帕子缠绕在陈戈悦的手上。一圈,一圈,她小心地缠出一朵的花,彩色的碟,艳红的血,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后来,陈戈悦不告而别,这帕子,也跟着陈戈悦一起离开了。没想到,两年后,陈戈悦回来了,帕子也回来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云朔抬起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