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漫长的夜,赢试在黎明到来之前灭了火堆。他收拾完一切,带着姜环上马悄然离开。
他不记得回家的路,模糊的记忆中有条河流一路蔓延,在黎明前的灰亮中他把袍子披在姜环身上,然后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扶着姜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河水接近干枯,他扯住缰绳顺着河流而行,在黎明后的第一缕曙光中,山岗上一抹人影浮现,白山绿林之间,马蹄扬起黑土,少年纵马奔向远方。
他一刻也没有回头,那十一年仿佛转瞬即逝,在他即将适应时给了他当头一棒。
从山间到河谷,从野岭到村落,他们在溪水边奔波,中途的州城前贴着他的通缉令。赢试选择了荒芜人寂的小道,因为他不敢停歇。
姜环大多时间都在昏迷,偶尔睁开的眼睛里满是湛蓝的天,沿途的景色不断往后倒,他们奔出王都,朝着东方太阳升起之地前行。
夜晚,赢试始终抱着她不远松手,他们要避开人多的地方,还要提防夜里猛兽的侵扰。他燃起很多篝火,确认安全后才肯停下休息。
他就静静抱着姜环,思索着发神。
乱世真的要来了吗?
姜环浑浑噩噩的开口:“我们走了多久?”
“三天了。”赢试伸出食指轻轻挑开她面前的发丝,姜环刚从睡梦中醒来,努力睁开眼睛。
“快到胤州了。”赢试怕她担忧,又补充道。
当年他坐马车来王都时,因为队伍过长,行进速度慢,故而走了很久才到。眼下他们两人一匹马,顾及姜环的身子,赢试也是特意放慢了速度。
不出意外,再跑一天就要到胤州了。
“赢试,大宴前,我被祁雍关进了大牢中,最后是大祭司把我放了出来,可他没有走。”姜环的声音很低:“他会受到牵连吗?”
“子辛是个好人。”赢试说:“他是大祭司,陛下也不能随意动他。”
原来大祭司地位这么高。
“大夏国君一举一动,皆要由大祭司占卜决定。天神应允,方可为,天神不允,则不可为。”赢试补充道:“皇州旱灾,王都不救济,便是上苍不愿。”
姜环嘴角抹出一列笑,还好她读过书,不信这一套。
八成是祁雍那个混蛋想要遏制皇州的借口,天下有难,天神岂会置之不理?若置之不理,百姓还供奉这样的神做什么?
供个祖宗?
“赢试,如果是你,你会救济皇州吗?”
他想都没想,坚定道:“会。”
因为亲眼看到过皇州百姓变成白骨,易子而食的场面。脑海里还能浮现他们唱的那些曲,紫薇紫薇叹奈何!尔不听天命。
紫薇星下凡的君王啊,为什么总是叹息却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难道我们没有供奉天神,听从您的命令吗?
姜环没有问他为什么,或许是她又困了。不久赢试听见微弱的呼吸声,他用树枝戳了戳火堆,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赢试带着她继续向东前行。
他始终记得父亲说过的话,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家。
所以那时的他还以为只是狼狈的逃亡,如果他没有选择走这条路,大概就真成黄沙下无名的一笔了。
赢试路过村庄时,百姓围在村头看着自己的通缉令,他们不识字,围成一群七嘴八舌的议论。赢试只远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画像,他悄悄离开。
离开村庄继续向北进发,树木愈发青绿,四周的路变的越来越熟悉。赢试更加坚定了目光,他一路跑到黑夜,这一次他连夜晚都没有停歇。
他的脸上和身体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基本是在王宫里出逃和路上留下的。他用手撩开凌乱的发,目光里出现一条熟悉的河流。
胤州外的东河,他年少时多少次偷偷到达的地方。
道上随时都有追兵出现的可能,赢试走的小心谨慎。黑夜中看不清前路,赢试放缓了步子在夜里摸索,最终翻过了那座山岗。
马儿却在最后一刻倒下,赢试急忙把姜环护在怀里。
从王都逃出来这几天,马匹没日没夜的跑,最终在胤州附近倒下。赢试准备将姜环抱起,姜环无力的推着他。
“别管我了,附近有追兵的。”她知道赢试身上也有伤,虽然都不致命,但也不好受。
赢试不吭气,依旧试图去抱她。姜环小幅度挣扎起来。最后妥协道:“你背着我吧。”
“会伤到你。”赢试说。
“不会,小心点就没事了。”姜环挤出一个笑容。
天欲亮,赢试把腰间的配剑挎好,稳妥的背起姜环前行。
灰蒙蒙的道上湿气太重,路边的野草上都是露水。姜环一直胳膊耷拉着,另一只胳膊抓紧赢试。
她觉得很冷,来自骨子里透着的很冷正在侵袭她的身体。她不敢动,伤口撕裂的痛苦她还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