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首叫做《Black bird》的歌,靠着翻译器和沈意疏的修正登坂广臣大致看懂了歌词,但其实只看原文里的汉字也勉强能猜得出这首歌在说什么,秽羽、干枯的眼泪、羸弱的梦想、灼烧得漆黑的身躯,充斥着这样的词语与意象,无论如何也和愉快不沾边。
“伤痕累累的身体要如何翱翔天际?鲜血淋漓的双手要如何紧握光明?无法腾空就放弃太阳,以头朝下坠入幻梦的深渊。我不过是想成为被人深爱的人。”他反反复复品味这几句,试图透过文字去探寻她创作时的内心世界。
“Euphy桑……写这首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在想,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想法居然可以从歌声里传递出去,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感到羞愧了吧。”
“羞愧?”
“为我想要隐藏却藏不住的伤口而感到耻辱。”沈意疏眼皮都没眨一下,轻描淡写得好像在讲述他人的事,“登坂桑可以理解吗,想要自杀的人被救下来之后,睁开眼睛是父母朋友抱着自己哭泣的脸,就是那个因为愧疚与羞耻全身血液都涌向头部的时候所浮现出的心情。”
登坂广臣感觉自己可能明白了:“秘密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被发现了么?”
沈意疏轻轻“啊”了一声,点头,日本人的反应让她感到满意:“是的,这是我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写的。关起门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自残,享受痛苦的同时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被当时的恋人意外发现后,我变成了被扒光衣服游街的女巫,恼羞成怒之下提了分手。知道自己不对劲,和被人知道异常状况,这对我而言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登坂广臣惊愕地瞪圆眼睛,随即又抿了抿嘴,陷入默然。
沈意疏却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被好像乐在其中的自己吓到——也是,谁听了这种话都会觉得此人多半是变态。
“但是……”他迟疑着开了口,“既然你都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不能接受最亲密的人知道呢?”
沈意疏转动眼珠,思索了一下,缓慢组织起语句:“大概是不希望破坏掉对我的现存幻想,已经很了解了,有了固有认知,所以更加希望能够保持这个模样。品学兼优的孩子其实是个暴走族,漂亮的小爱豆背地里出入高级俱乐部,珍贵的瓷器一旦打碎,就有割伤手脚的风险。像登坂桑这样认识我不算久的人,正因为还没来得及加深印象,就算展现出来不那么Euphy的一面,也不会过于幻灭吧?”
“但我认为反过来才对……当然不是说我自己会觉得失落!”唯恐她误会,登坂广臣抢先说清楚自己的态度,“正因为是家人、恋人、朋友,所以无论真实面目是怎样的,都应该坦然接受才是,能够做到最大限度的包容才是家人不是吗?所爱之人正在经受疾病折磨,不多多关心和照顾,就没有资格谈爱。但,Euphy桑也……更勇敢一点吧。”
“啊?”她诧异地抬高视线。
“勇敢地爱人,也勇敢地接受他人的爱。”
沈意疏微怔,然后微笑着应下:“好,我会的,谢谢登坂桑的建议。”
“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可以省掉敬语了吧?能叫你的本名吗?”
“本名吗?当然可以,但是……”沈意疏这三个字的发音对日本人来说是不是太难了一点?
“xu……su……shu酱?是这么念的吗?”
登坂广臣艰难地尝试着翘舌音,但在沈意疏听来这和中文委实差了十万八千里。shu直接用罗马音拼读的话是大概介于休和嘘之间的音,她干脆就让国际友人用日语来读了:“臣酱的话,直接用罗马音读就好了。”
屡屡发音失败的某人却不肯服输:“我会努力练习直到说出标准发音的。”
沈意疏回以鼓励:“好,加油(中)。”
和登坂广臣见过面之后,沈意疏回去和蓝堂薰又聊了一次,助理也在,这两人都只知道她的抑郁病史,却不知道就在几个月之前她还自残过。蓝堂薰消化这个消息比有栖川绫乃要快上许多,安慰沈意疏放宽心的同时也告诫她,经纪人与艺人之间应当是不同于以爱情维系的另一种亲密关系,理应互相坦诚。
“我不像认识的某些同行,他们在演员事务所负责初出茅庐的若手,上升期本来禁止恋爱,但如果实在谈了,会要求艺人把这段关系中的方方面面甚至上床的细节都交代清楚。”蓝堂薰直直地盯着沈意疏,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shu酱,即便你现在还是爱豆属性大于歌手属性的爱豆,但我对你的管束也不会严格到那个地步。你今天能主动告知我很欣慰,可是你要知道,生病、自我伤害,这些是比你恋爱更紧急的大事,不要为了过分的自尊心和羞耻感把自己置于危险中。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其中的含义。”
沈意疏自认理亏,连说两遍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
蓝堂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