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的七月气温持续走高,诊所的冷气一直开得低,仰面躺在沙发里的抑郁病人无意识地抖了抖。睡得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到有人靠近,然后有一层丝滑的衣料轻轻落下,她猛地惊醒——身上正盖着医生的衬衫。
“你醒了。”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沈意疏就自己醒了,医生也不尴尬,直起腰,从旁边拉来一个转椅坐下,“你似乎很疲惫,进来在这儿坐着就睡过去了。”
“啊……是吧,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沈意疏不置可否,把衬衫从身上拿下来,是真丝的材质,手感极佳,她轻柔且耐心地折好,确保没有勾丝后放在了一旁,内心默默吐槽,果然不管什么职业做到顶尖都很暴利。
“……我不是向你说过我那个前辈么?前不久他突然回了首尔和我们见了面,然后我……知道了一些事。”
虽然仍然有些难以启齿,但面对心理医生时所背负的包袱总比面对其他人要轻,沈意疏把重逢那日到在公司见面之间发生的事巨细无遗地讲述给医生听。薛明之说不管她信不信,当初他确实很喜欢她,只是那个时候都忍住了现在就更不会做什么了,见这一面只是想为他的不辞而别道个歉,也告诉她他赤诚的真心。沈意疏自诩五脏俱冷,可毕竟是无比亲近过的前辈,想对薛明之做到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大可能,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往后不必再见也无需再联系,到此为止就好。
“对这样一个怀有复杂感情的人,能够说断就断,真的了不起。多少人就是拎不清,所以才会弥足深陷痛苦不堪。”
沈意疏发出深深的叹息:“不然我能怎么办呢?装作没听见继续和他谈笑风生吗?我既然知道了,就没法无视这份真心。也许……也许前辈那时候告诉我,我们还有微末的可能性,但五年过去,什么都变了。我大概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也对他的本性接受无能,既然如此,还是断个干净比较好,反正以后也不太可能见面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烦恼?”
“人也不是程序嘛,决心放下就能一键清除掉所有记忆和感情。”沈意疏说,“要是说不就可以刹得住喜欢,也就不会有《Growing》、我也不会挣扎难过那么久了。”
医生面露惊讶:“原来《Growing》是写的你自己?不是说灵感来自于朋友吗?”
“是,朋友的故事。”理直气壮,毫不心虚,“Euphy写的沈意疏的心思罢了。”
哈,当真是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医生:总觉得她来接受治疗后对Euphy的爱豆滤镜逐渐碎了一地。
拿了药出来后看到对面马路上停着的车,沈意疏立刻掉头往另一边走,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不听话的私生,也是,听得进去话就不会做私生了。车牌号她都记下了,以前下班回宿舍就会跟着,有一阵没跟她还以为是腻了,没想到最近一个多星期又出现了。
为了避免被认出,只要过来诊所她都会全副武装,这一带虽然比较偏很安静,但总归还在首尔市区内,追过来不用费太大的功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意疏没想过可以完全瞒得住,但是现在就这样被私生发现了还是让她有种被剥光衣服游街示众的气愤和耻辱感。Euphy是你们的,就留一点点独处的空间给沈意疏也不行吗?
两条腿比不过四个轮子是人们的共识,沈意疏只是个普通人当然没法推翻这个铁律,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堵住了。从车上下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人,沈意疏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她没心情重复自己在休息时间内不是Euphy不会营业这种话,如果他们有什么过激举动那她就立马拔腿往诊所跑。
“你们难道非得要我除了跑行程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满意吗?”这个语气实在尖锐,也别想沈意疏面对私生还能保持好风度,她没有开口骂人已经算温柔了。
“Euphy……我……我不是想要故意惹你生气的,我只是……只是想要更了解了解你……”
“意疏啊,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哪里不好告诉我们,你真的生病了吗?”
“是,轻度抑郁,已经转向了病理阶段,接受治疗和心理辅导三个月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意疏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病历本扔过去,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和手足无措的神色,她心里骤然升腾起了某种扭曲的快感——既然一意孤行非要跟着我,那就看看真实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沈意疏感到兴奋的同时又觉得后怕,把自己也作为报复私生的手段之一,她何时也变成了这样一种自毁型人格?还是她根本就比想象中病得更严重?
“以后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就让公司来处理。”沈意疏佯装镇静,丢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警告迅速离开了,比起私生她现在更担忧和恐惧的是自己的病情,9月初就要回归必须得打起精神来。
见到去了又回的沈意疏,医生以为她是落了什么东西,瞥了眼沙发发现什么都没有,正想问却被她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