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不直接把车开到大门口呢?
周邂这样想着,便顺嘴问了出来。
谢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他想的这么多,不过也是她没解释清楚。
“谢家的山路,上去容易,下来可不好说。”她将车窗摇下来一点,安静的氛围霎时被山风搅了个乱七八糟。
黑猫机敏,几乎是一点就通。
倘若一路行至谢宅,以周邂的身份,谢延旻必不可能只把他当个助理或是司机,管家出门迎进来,少不得又是一顿装腔作势的虚伪招待。
一旦逢迎间言辞有失,于谢阮便又多了一份危险。
而车停在山脚,则可以借口有事离开,送人不过顺路,两人的关系也不至于被过多揣测,更重要的是,没有外人在场,谢阮与谢延旻的周旋应当更轻易些,总不必顾及旁的面子工程。
“知道不容易还要回去。”他掌着方向盘,脚下慢慢踩住刹车,“谢老师,上去这趟也不容易。”
谢阮没否认,只是笑了笑问他:“我算你哪门子老师?”
“同阅过一篇文献的交情,我还等着你给我出点建议呢。”周邂侧目看她,明明是送人回家的简单差事,他却生生品出几分宿命轮回的悲凉。
“早点回来,不然就是你占我这声口头上的便宜。”
谢阮故作不耐烦地转过头,不理他了。车子稳稳停在山脚,谢阮推门下去,绕到驾驶座边,敲了敲窗户,周邂配合地把车窗降下来。
“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谢老师?”
他半边脑袋悬在窗外,两手扒拉着窗框,谢阮莫名想到了萨摩耶,她唇角弯起来,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没什么。”她退后两步同他挥了挥手,“下周一,还在这里,我等你。”
说罢,谢阮转身踏上了老宅前的山道,青色的裙摆被山间的风轻轻托起,交叠翻涌,像深林里层起的枝叶。
阳光眷恋过她的发尾,化作淡金色的细线缠绕在木钗的一端。
周邂的目光飘出车窗跟随着谢阮走了很远,直到那抹浅浅的青色消失在山路尽头,仿佛落叶融进土地中,他才重新升起车窗。
纯黑色的越野轰然掉头,周邂心口微恸,余光落在空荡的副驾上,生平第一次觉得回程的路途如此漫长。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咬住口腔中的软肉。
在轻微的刺痛中,在持续的不舍间,周邂想通了一些事。
不受拘束的灵猫最终被月老的红线圈在了谢阮身边。
谢宅坐落在长禄山的南面,按理来说应当是日照充足,但谢阮每次回来,都觉得这座仿古的大院透露着一星灰败。
即使常青树终年屹立,浓郁的绿也难以掩盖那种莫名的死气。
幼时这种感觉尚不明显,待到知事后,这种直觉才逐渐变得强烈起来。
尤其在阮栀榆去世后,整座宅院里似乎只有种满白雪山的玻璃花房,在短暂的花期里短暂地出现过生命存在的迹象。
说来也好笑,因为笃信风水,崇尚古朴与静默的威严,谢宅的庭院制式都极其古老,但正门却是漆黑锃亮的铁门,最顶端竖起尖刺,谢阮猜测这类在光线下反射出冷光的设置大约也是内里森然的来由。
在她的要求下,周邂将她放在上山的路口便停了车,因此谢阮步行至谢宅大门前,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小时。
她在门侧的机器上刷了脸,而后从缓慢打开的半扇门里走了进去。
甫一进入正厅,便见谢延旻坐在茶桌边。
“周二送你回来的。”他头也未抬,专心地沏着面前那壶碧螺春。
谢阮淡淡应了声,径直越过他,打算往花房去。青瓷茶具却碰地一下重重落在桌面,阻住了她的脚步。
谢延旻没事儿人似的取了个茶盏握在手心把玩,掀眼看她,“我听说他二叔也到黎津来了,下回见到,代我向他问好。”
上山的每一个隘口都在谢氏的监视之下,谢阮不奇怪谢延旻是怎么知道周邂送了自己回来,但他一笔带过,反而提起周二叔,便有些刻意和可疑。
“你自己去。”她抬眼对上谢延旻试探的目光,“生意上的事与我无关。”
她故意模糊了周仲安的身份,装作未曾听说过对方的样子,只以为他同周氏其成员一样都是生意人。
谢延旻不知道信了没有,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谢阮,“知道了,你过去吧。”
谢阮于是转身,向后头的院子走去。
谢延旻举起杯子放到嘴边,盯着谢阮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还是饮了一小口热茶。
他眉头皱起,像是不满意煮茶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