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晕开淡紫色的光,宴会厅里的窃窃私语渐渐消失。
方季遂自认这个角落偏僻难寻,是以并未留意赵舒昕的靠近,没曾想恰好就被听到了。
他懊恼地低着头,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宾客在赵舒昕走近时,齐刷刷向两边侧开,如同多米诺骨牌先后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和谢阮。
谢阮咽了咽口水。
她并不害怕被许多人注视,但老实说,被一群鬼这么看着,心里难免瘆得慌。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这些光鲜亮丽的家伙是一堆行尸走肉,那种空洞无法聚焦的眼神和大片留白的眼珠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发簪。
“谢小姐,好久不见。”赵舒昕伸过来一只手。
谢阮低下头,没有多余的动作。
赵舒昕苍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她又靠近了几步,近得谢阮能够闻见她身上飘过来的混合着泥土与草灰的腥臭味。
“谢小姐。”赵舒昕依然伸着手,大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一旁的方季遂回过神,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边,双手偷偷背到身后。
谢阮对她置若罔闻,低头拨弄起左腕上的翡翠镯。
赵舒昕却忽然笑着收回了手,转而示意侍者拿了两杯清茶过来。
“我一直都很喜欢谢小姐,你能抽空来参加今天的晚宴,我已经很开心了。”她端起一杯茶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可惜我现在不方便饮酒,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赵舒昕直勾勾地盯着谢阮,像潮湿洞穴里蛰伏的毒蛇盯上误入的猎物。
可惜谢阮不是猎物,方季遂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到实处,他重新调整了一下背后的手势。
谢阮这次很给面子,只是并未碰另外一盏茶:“何太太有孕,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于情于理也该是我敬你。不过我不爱喝茶,还是拿酒吧。”
她找侍者新要了一个空酒杯,径自走到酒架前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红酒。在赵舒昕逐渐怨毒的目光中,谢阮拔下发簪撬开瓶口的木塞,满上酒杯的三分之一。她捏着高脚杯摇了两下,确认过是醇正的葡萄发酵过后的香气后,一饮而尽。
许是喝得太着急,谢阮刚放下酒杯便止不住地咳嗽。
她一手撑在餐桌上,另一手捂着嘴,酒液渗过指缝滴落,暗红色的液体像温热的血。
几分钟后,谢阮缓过气,就着桌台上未使用的餐巾擦了擦手。
她的唇角还沾着几滴酒渍,整个人懒散地倚着桌子一角,抬眸看向赵舒昕时,眼尾曳出些许妖冶的气息。
赵舒昕眉心一跳,听见谢阮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不太会喝酒。”
方季遂默默给她颁了一座小金人。
“没关系。”赵舒昕牵强地笑了笑,鲜红的嘴唇向两侧拉开一个扭曲的弧度,“我和阿文去招呼其他的客人,谢小姐请自便。”
她挽着丈夫快步离开,方才如一潭死水的宴会厅随之活跃起来,宾客们回魂似的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交际圈。
谢阮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视线缓缓落在何宥文身上。
这位何宅的男主人、管家口中不喜等客的老爷,在晚宴中几乎像个隐形人。
怀有身孕的赵舒昕在宴会中交际,而他除了最开始说过两句话后,便再也没吱过声。他与赵舒昕看似恩爱,但只要稍加观察便不难发现,他在生理本能地抗拒和她接触。
即使两人贴得很近,谢阮也难以忽视何宥文数次下意识的挣扎,好似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拉扯着这个男人,使他陷入自我支配与被支配的矛盾中。
方季遂说,何宥文浑身死相。
何二经过她时,身上确实有一股浅淡的草灰味儿。谢阮猜测,等到这股气味浓烈到赵舒昕那种程度,何宥文大约就完全被同化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阮绕到方季遂身侧,偏头看见他搁在背后没放下的双手,“方助,我们挪个地儿。”
方季遂原本正在全神贯注地盯梢赵舒昕,耳边乍地响起谢阮的声音,一时间手忙脚乱,跟出去几步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同手同脚。
这不怪他,实在是谢阮很少喊他方助,上一次喊还是上一次。
他们原路走回卡口那副挂画下。
“阮姐,你刚才正面硬刚姓赵的,好猛!”方季遂先发制人,热情地赞美起谢老板。
谢阮丝毫不为所动:“你闭嘴,我先说。”
方季遂悻悻闭上嘴,小学生罚站式地贴着墙根。
谢阮扫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压着声音问:“你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小方晃晃脑袋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手势?”
谢阮挑眉,伸出双手比照方季遂的手势还原给他看:“喏,就这个。”
方季遂一阵头痛。
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谢阮记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