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凉气爬上冬桃脊背,她是亲眼看见晏水谣沉入荷花池的,以为她必死无疑,想着往后没油水可搜刮了,才匆忙收拾细软回了老家。这几日托人打听到晏水谣还活着,又觍着一张厚脸皮子回来作威作福。
可如今她见到的不是她构想中劫后余生,如惊弓之鸟的晏水谣,而更像是从冰冷池水里爬出来的,披着晏三湿漉漉人皮的,一头恶鬼。
“我饿了,去后厨拿些吃食回来。”
须臾过后,晏水谣低眼俯瞰她,淡淡吩咐。
冬桃从地上爬起来,衣角沾了泥腥草叶,样子颇有些狼狈。
这时外头响起阵阵嘈杂人声,几个小厮抬着什么由远处走来,依稀是拿白布胡乱包裹了一下,走在前头的人口中骂骂咧咧,似乎极不情愿做这一趟活。
随他们走近了,一股血腥气随风蹿到跟前。
晏水谣嗅到了,皱眉问,“抬的是什么,气味这么冲?”
小厮停下来,回她的话,“三小姐,这是二夫人房里的李嬷嬷,她冲撞相爷被罚掌嘴五十,估摸年纪大了,才打十几记那一口牙就掉光了,血流满地。等全部挨完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听说明日圣上要来,二夫人怕晦气,赶紧要我们处理了。”
晏水谣没说什么,她沉默片刻,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冬桃见她脸色有微妙变化,猜到李嬷嬷的死或许与她相关,心下更怕了,逃也似的跑出偏院。
晏水谣一言不发地回到屋里,坐在窗口兀自发呆。
闫斯烨手眼通天,早已知晓在前厅发生的那些事,现在李嬷嬷死了,对他而言死个见风使舵的毒妇根本微不足道,毕竟他行军十载,身上人命债无数,早看惯生杀之事。
但晏水谣不同于他,她若真是晏千禄养在深闺的女儿,哪怕性情变的再多,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难免要往心里去了。
他微咳两声,眸光懒散地投向窗边人,“这李嬷嬷在相府里没少给你难堪吧,她是咎由自取,给沈红莺当牛做马多少年,她自己主子都没心疼她则个,弃她如敝履,你是吃过她苦头的,可怜她倒也大可不必。”
他抬起白到反光的手指,轻轻揉捏额角,“有这闲工夫,不如可怜可怜你夫君,嗯?”
闫斯烨胸口衣襟微微敞开,隐约露出里头精瘦又白皙的胸膛,晏水谣本来是因为李嬷嬷的事有一丢丢不舒适,她明明是被迫抵抗自保的一方,却因意外死了个人,倒像是她的错处了。
而这种负面情绪在美色面前,很快就蒸发掉了。
晏水谣盯住他胸口的旖旎风光使劲看,并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闫斯烨手扶襟口,两根指头咻地一捏,把衣襟合拢起来,眸间盛满揶揄散漫的光。
晏水谣正看到兴头,稍稍不满地瞥他一眼:小气吧啦的,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没的风景欣赏了,她复又低下头去,半晌之后,她突然鼓足勇气似的,抬脸郑重地问。
“王爷,你以后若要离开大燕,能带我一块走吗?”
闫斯烨没有正面回应她,眼神虚飘在空中,带有审视的意味。
“我已经不是夏北的兵马大将军了,顶着如今这副病弱的质子之躯,我是自身难保了,你如何觉得我还有本事顾全你?”
晏水谣总不能说她是魂穿过来的,所以清楚这姓闫的钢铁猛男搁这儿装柔弱小白花呢。
这话她没法答,索性耍起无赖,“我做过个梦,梦里的王爷潇洒魁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最终位列仙班。我细思良久,大概是佛祖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
闫斯烨颇有耐性地听她鬼扯,唇边泛起笑纹,“娘子这个理由,还挺别致。”
晏水谣暗自吐槽:老娘还有更别致的理由,就怕你不信。
“王爷,我爹同我说,明日圣上要君临相国府。”
她忽然想起这茬,拍胸脯保证,“王爷放心,我明白圣上想看什么,我一定配合你。”
老皇帝无非想看他在大燕过的有多憋屈不如意,晏水谣琢磨着,“我明日再给自己化个浮肿惨淡的妆,王爷你别顾忌我,千万别把我当个人,怎么厌弃怎么来,皇帝铁定爱看这个。”
还有什么比一身伤病流落异国,再娶个世人厌恶的胖女人为妻,原本的大好前程碾落成泥更叫他的敌人痛快的呢?
看她想的通透,闫斯烨便好意提醒,一双冶艳凤眸飘向她,“虽不知你跟谁学的,上妆技巧是真不错,但你用的脂粉过于低廉,大燕帝是见过世面的君王,你那副妆面离近看久了,怕要穿帮。”
晏水谣一听认为极有道理,她脑瓜子一转,霍地站起来向外跑。
“我知道去哪儿弄些好点的脂粉!”
她宛如一颗圆滚滚的球,吨吨吨地冲出院子。
闫斯烨轻一摇头,还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个胖姑娘,若她的身份确实干净,纯粹是脑子浸水后看破红尘,以至于性情大变,那日后带她走也并非不行。
只是眼前说这些尚且太早了,还得再多观察她一阵。
晏水谣眨眼间就跑到她亲生母亲娄氏的小院外,娄氏虽没实权,但总归有个正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