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坚称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兄弟,另一方面,炎夏理所当然的嫡长兄,在这套法理之下,内外之分,敌我之争就变成了兄弟之间的内斗。
而兄弟间的内斗讲究可就多了,一方面,兄弟睨于墙而外御其辱,另一方面,作为嫡子长兄,教训其他闹事的兄弟,有着天然的法理性。
这就是太史公书内隐含的,‘以我为主’的天下观。”
“老唐”继续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以我为主’的理念是受到批判的,认为是落后的象征,无论在哪个领域,去‘我’都是一项极重要的工作。
太史公的这种做法也被说成是时代的局限性,骨子里有着‘炎夏中心论’这个潜在而顽固的情节,没有认识到一切事物的普遍性,普通性,希图将纷繁复杂,千百种种的不同事件用一个简单的理由去覆盖。
这种历史观也因此被指责为不够唯物客观。
但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种思维对炎夏的重大意义,它为异族融入炎夏提供了法理上的支持,减少了炎夏在吸收异族文明的精华时的心理障碍,变得更加包容。”
教育部长若有所思的道:“这……会不会是一种倒退呢?”
“老唐”摇头道:
“什么叫前进?什么叫倒退?
在我看来,这两者都不重要,最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翻阅历史典籍,我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比较模糊,今天这事倒是启发了我,让我真正看清当初认为不妥当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翻阅天变之前最后那一百多年的书籍,经常看到一种说法,思想理论总是滞后于社会现实。
这从另一个方面去理解,便是思想理论不是去指导现实发展的,而是如马后炮一般对已成的现实打上补丁,同时对信马由缰般乱跑的现实有所约束。
仔细一看,这种事情,现在不也在上演吗?”
“我们早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心观念能够形成强大至极的力量,也实际运用到了很多方面,为天地立法,规范星辰,敕封神祇,心灵契合圣兽本源……这已经实际运用到了很多方面。
因为这些方面的改变,也带来了种种新伦理、新道德的诞生,有大量学者都致力于此,到处‘打补丁’。
可若整体看去,这些改变却很有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意味,哪里不对就调整哪里,往局部去看,好像每一处都很妥帖。
可若视线抽离一些,从全局去看,却到处都是修修补补的痕迹,就像是乞丐身上穿的百衲衣,到处都是补丁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是新补丁压旧补丁,层层叠叠。
既保守,又开放,既愚昧,又理性,既狂乱不堪,又井井有条,充满了割裂和混乱。
以前我只能隐约感觉到这种不协调,现在我却知道造成这一切背后的原因,那就是我们的价值观念依旧被天变之前那套所支配着。”
说到这里,他看向教育部长,道:
“最典型的一种心理,就是我们会对前进、倒退、先进、落后这样的词语有种出自本能的价值判断和选择趋向。
要解决九州世界的问题,不只是重塑天下观这个问题,而是要在这种更基础的层面进行全面改造。”
所有人都听得入迷,当他终止这个话题,后排本只打算旁听的几人中,有人忍不住问:
“那要如何改造呢?”
“老唐”摇了摇头,道:
“我看到了这个问题,可你现在就要让我给出一个答案,那也是为难我了,不过,虽然我没有什么好的思路,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必须彻底抛弃‘前进倒退’、‘先进落后’、‘迷信就等于愚昧’这些观念。彻底打破它们,挣脱它们,这才有可能重塑一套全新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失笑摇头道:
“这些都是绕圈子的废话了,回到咱们讨论的这件事上吧。
我们要借鉴太史公书的思路,但却不是照搬,将一切的源头都锚定在三皇五帝之上,不然,难免穿凿附会之嫌,这最多能在蓝星范围内自洽,出了蓝星世界,这说服力显然就有些不太够了。
我们要吸取的是那‘以我为主’的思路,我们要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把自己、把炎夏定位在万事万物的中心位置。
不仅世界围绕到我们炎夏转,就连诸天宇宙也都要以我炎夏为核心!”
此刻,满会议室的人都为这话而侧目,他这话实在是过于豪横霸气了。
按照所有人心中下意识的理解,这简直就是一种大倒退、大反动。
就像人们对宇宙天体的认知分明已经处在了相对论层次,现在却要强行让人退回到地心说时代。
这是越走越回去了吗?
也唯有在此时,他们才更加理解唐老为何要先说那么一通“废话”,大家若不打碎既有的价值判断,从原有的窠臼中跳出来,那么,哪怕是绞尽脑汁,也找不到问题的解法。
而一旦真依他的方法,先“打碎”再去看,真就体会到了这个解法的妙处。
简单,而且粗暴。
那位提问者便再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