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啦!太棒啦!”
默默然的狂啸犹如穿脑魔音般径直灌入纳尔逊的意识深处,他的身体摇晃着,哪怕闭耳塞听与大脑封印术都无济于事,它的魔力太庞大了,当数量堆叠到某个极限后,技巧与质量便会显得无比苍白,就像几百年前第一艘潜水艇下水时,它的制造者从未想过刷了桐油、严丝合缝的船身连海平面下几米的水压都难以承受。
纳尔逊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坠入深海的潜水艇,不,甚至连潜水艇都算不上,面对如此庞大的魔力,他就像一艘被海浪拍进水里的小舢板。
无孔不入的魔力肆无忌惮地冲刷着纳尔逊的思绪,魔力中蕴含着的,是伴随着巴里童年一点点生长到如今模样的压抑与痛苦,纳尔逊咬着牙,他原以为自己作为见到阿芒多·迪佩特最后一面的人已经很了解他了,可现在看来,他对老校长的了解远远不够深刻。
他必须打破这种被动的现状,否则不用等默默然毁灭这里,他消极的情绪便足以驱使自己原地挖个坑跳水自尽了。
纳尔逊也许是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里,唯一一个有过亲手击杀默默然经历的人,但他从未听说过默默然可以讲话的这种说法。
当然,它也不完全是在说话,默默然是由魔力凝聚而成的怪物,并不具备声带这样的器官,它充满破坏力的混乱魔力也不足以支持它构成富有秩序的发声结构,此刻的狂笑几乎完全来源于它于雷霆相撞时发出的爆炸声,默默然似乎在刻意地任由雷霆摧毁它身体的部分结构,那一次次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轰鸣用力地挤压着空气,再佐以巴里从儿时带来的哭啼,宛若乐团一般,几乎是将整片天空都当作了它的口哨,发出了令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的尖啸。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纳尔逊的视线就被一片漆黑取代,远远看去,竟是一张黑洞般的假面用鼻子顶着一枚被萤火虫簇拥着的稍大些的光点。
默默然拖动着它庞大臃肿的身躯,只用了一瞬间便找到了用雷劈他的人,它如同坏了的白炽灯般空洞无神的眼睛甚至看不到纳尔逊的身影,和自己的宏伟相比,纳尔逊实在太渺小了,它发出利爪摩擦钢管般刺耳的尖笑,继续任由纳尔逊用星星呼唤的雷电劈砍着它的躯体。
“我敬爱的祖父告诉我,如果不当一个乖孩子,老天爷就会生气地用雷劈我,但我顽劣了一辈子,从来没享受过这种麻丝丝的按摩,我等到的只有他最爱的鞭子,”鬼影的笑声中透出一丝舒爽,“现在我感受到了,你是老天爷吗?纳尔逊!”
这一声呼喝几乎震碎纳尔逊的鼓膜,晕眩与刺痛几乎同时向他的大脑袭来,纳尔逊的眼前一白,精神瞬间恍惚,等到他恢复神智的时候,一张滴落着足以腐蚀地面的黑色粘液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原本还有一丝人形的鬼影把嘴张得比它的头还要大,现在是一点儿人样也不剩了,纳尔逊从未受损甚至连灰都没落过的长袍甚至被黏液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在焦糊的破洞边缘,一个个深陷泥沼的人影伸出它们抽象的胳膊,挣扎着向四面八方扩散。
纳尔逊所站的楼房根本没有形成对默默然的阻碍,在接触的瞬间,它便被魔力融化了,通红的沙土流淌着滴落,被腐蚀成黑色的钢筋被风一吹就散了。
仅仅两句话的功夫,纳尔逊成功阻止了默默然完成封锁,但他也在猝不及防的连番偷袭下陷入挣扎,平日里的巴里是那样的礼貌温和,但他从没提起过自己悲惨的过往,也没有知道在他心房的阴影中蜷缩着一个终日被回忆撕咬的无助孩童,他渴望温暖,格林德沃给了他,怀特也给了他,伊卡洛斯号上的纳尔逊也给过他,只是这份温暖来得实在是太晚,根本无法融化那层陶土般的、属于蹩脚巫师的坚硬外壳。
在这副久攻不破的坚硬外壳的保护与封锁下,那个被回忆裹挟的孩子在巴里的笑容中一天天地成长成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此刻的巴里·迪佩特看似见猎心喜地被阻挠自己的纳尔逊吸引火力,但他捕猎与屠杀的本能又何止强了十倍?他深知在这座城市中只有一个能阻止它的人,而它也正是这样做的,用最果决的一击尽快解决这个可能耽误它盛宴的家伙。
它的颌骨——如果那样扭曲的东西能够被称为颌骨的话——用力地合上,蠕动的口腔中满是纵横交错、如鲨鱼般排成排的利齿,腥臭的血气充斥着口腔,那些锋利的牙齿更是生长出狰狞的面孔与茂密的獠牙,如章鱼般向纳尔逊纠缠而来。
纳尔逊必须打破这种被动的现状,但眼下最符合应用场景的守护神又如何召唤呢?他甚至难以从纷乱的头脑中压榨出哪怕一丁点儿快乐的回忆,冰冷的魔力也不受调配,利用塞克斯还原储存的魔力或许会激发连他一起湮灭的爆炸,亦或是直接成为默默然的养料。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的左手也依旧紧紧按着头顶的帽子,哪怕手背被默默然的魔力侵蚀也不愿松开,但不知是因为这股刺痛惊醒了他,还是因为和柔软的帽檐紧贴的手心依旧保留了温度,纳尔逊还剩下最后一丝可以调动的魔力,他无神的眼睛猛地睁开,比默默然还要漆黑的瞳孔中滚动着漩涡般的迷雾。
默默然昂着脖子,胳膊撑起趴在地上的上半身,而下半身却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