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中,他的半张脸被炉火映得通红,另外半张脸却始终能够感受到窗外风雪的寒冷,他的耳边被寒风声充斥,眼神迷离地重复着从蟑螂堆上拿起甜点的动作。
已经有多少年,没在这张桌子上像今天这样品尝过自己钟爱的甜食了?
他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怎么坐怎么难受,不由得按住扶手站起身来,低着头,缓步走到背对壁炉的另一张椅子旁,肩膀上传来堪比两个灵魂的重量,他叹息一声,坐了下去,感受着坐垫传来的熟悉触感,充满弹性又因为年久而变得松垮的回弹感甚至将他直接拉到了几十年前那个他始终不愿回想的冬夜。
蜡油顺着蜡烛与烛台滴落桌面,就像年幼的阿利安娜挥舞刀叉时溅起的油渍一般。
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听到这声沉重的女人的声音,邓布利多猛然惊觉,扭头一看,多年未见的母亲正放下刀叉,伸长胳膊用手巾擦拭小女儿的嘴角,她有些气恼,但眼中更多的是却是愧疚与宠溺。
“阿不思,你不能太宠着她。”坎德拉埋怨着自己的大儿子,在这样拥有一个叛逆小儿子和一个精神失常的小女儿的残破家庭中,将所有问题推给邓布利多是她唯一惯用且实用的方法了,果不其然,坐在阿不福思身边的阿利安娜不忍哥哥被母亲责怪,主动地用餐巾擦起桌子来。
他的面前摆着并不存在的火鸡大餐,对于这个曾经濒临崩溃的家庭来说,这样的一顿圣诞晚餐也是难得的奢望。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品尝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只有阿利安娜时不时抬起头关心他一句,阿不福思甚至就当看不见他,自顾自地给妹妹与母亲的碗里叉着肉块,留在邓布利多面前的只有那个滑稽可笑的蟑螂堆。
他就像个局外人一样,掰下一只蟑螂丢到嘴里,因壁炉而有些融化的甲壳被牙齿缓缓碾碎,里面包裹的糖浆在齿间迸开,渐渐充斥着整个口腔,苦涩的感觉顿时将邓布利多所有的味蕾包裹,他并没有将这些苦味的糖浆吐出来,反而任由它在舌尖发酵。
坐在对面的阿不福思冷笑一声,用叉子将另一块刚刚切好的鸡肉塞进了妹妹嘴里。
圣诞节的晚餐其乐融融地进行着,邓布利多扭头望向房间的各处——阿利安娜留下的涂鸦,阿不福思堆在墙角的二手扫帚,母亲刚刚放下的扫把,还有那被纳尔逊用柜子挡住的黑斑。
他记得那块黑斑,就在这顿晚餐结束的时候,情绪忽然变得不稳定的阿利安娜迎来了和往常一样的默默然爆发,但那时的邓布利多已经离开餐厅去屋内读书,在一阵足以摧毁房屋的爆炸中,坎德拉·邓布利多为了保护女儿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那块涂在墙上的丑陋痕迹,这也成为了邓布利多心底难以愈合的伤疤。
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家人不过是他思念的幻想,即便他们无比真实,他甚至一直没有察觉阿不福思并不是当年瘦弱的男孩模样,而是早已成为了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
邓布利多觉得这一切也很合理,因为弟弟一直在长大,但是母亲和妹妹却留在了她们最后的那天。
“哥哥,你怎么哭了?”阿利安娜歪着头,叼着叉子眨着大眼睛问道,“是不好吃吗?”
邓布利多盯着懂事的妹妹,张着嘴,怔怔出神,一行浊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他终于难掩心中的痛苦与思念,伸出手,探向阿利安娜通红的脸蛋。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的手径直穿过了阿利安娜,就像抚摸泡沫与幻影一般,甚至将好不容易幻想出的一切都搅碎了,阿利安娜的身影在顷刻间犹如泡沫飞散崩碎,眼前的烛台亮度也减少了很多,他转过头,母亲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有桌上的大餐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他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最后一人,胡子拉碴的阿不福思。
“你可不要把你刚抓完蟑螂的脏手伸过来,”阿不福思依旧是那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用叉子挡住了邓布利多的手,皱着眉头说道,“怪恶心的。”
“嗯?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从幻想中挣脱,丰盛的大餐环绕着蟑螂堆,母亲和妹妹的座位上飘着从开着的窗外涌进的飞雪,或许是它们太像故人,才让邓布利多错认,又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思念,才把那样抽象的雪花看成了故人。
“我每年都回来,我可不是你,邓布利多教授,”阿不福思冷哼一声,他的左脸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被龙鳞像订书针一样扣起来,又在上面涂了些绿色的龙血,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人殴打了一样,他指了指桌上的蟑螂堆,皱着眉头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可真令人作呕。”
“蟑螂堆。”
“什么?”
“甜品,是纳尔逊送给我的,”小屋的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了,阿不福思应该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涌进的寒风将几支蜡烛吹灭,这便是灯火暗淡的缘由,邓布利多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味道还不错,只是长得像罢了。”
阿不福思闻言,毫不客气地伸手从中段扣了一只,丢到嘴里几口咽下,一边评论道,“还行。”
“什么时候能从你的嘴里说出一句好话呢?我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