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欢迎上船。”
提尔贝利的码头上泊着一艘看起来年头不小的钢铁巨轮,它大概一百多米,宽二十米,整体呈狭长的梭形,甲板上有三层建筑,头顶的两根烟囱冒着灰白的浓烟,一个水手正攀在船头的桅杆上吹号,那曲子倒是听不太出。
船身的白漆和标注吃水线的黑底有些地方剥落了,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藤壶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贝壳和藻类攀附在船底,随着水波的摇晃偶尔显露出身子——在船身上画着一面缀着白色五角星的红旗,颜色也被雨水和阳光弄得脏兮兮的,底下的名称倒是新漆的,远远瞧着锃光瓦亮,上面写着“卡纳德-白星航运公司”。
穿着崭新水手服的服务生站在岸边帮贵宾们提包牵狗,他们用铁栅栏在码头上围出一块极大的空间,供购买了头等舱票的游客先行登船,宽敞洁白的舷梯扶手上甚至还点缀着从遥远东方进口的珐琅拼画,连起来似乎是拿破仑创建帝国的故事。
纳尔逊把箱子放在脚边,正站在舷梯边上,两手抓着手杖伸懒腰,他刚从伦敦的那艘小破船上下来,风浪的颠簸和船舱的气味让他有些恶心,所以并不想太早登船。
“喂!你不要动莎莎,它不喜欢被陌生人抱!”纳尔逊抬头望向旁边,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女人正一脸厌恶地盯着服侍她登船的服务生,伸出手夺过狗绳,趾高气扬地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上楼梯,还不忘撂下一句,“我会投诉你的!”
年轻的服务生顿时垮下了脸,他很快注意到旁边的纳尔逊,又收起沮丧的心情,堆笑地走到纳尔逊身边,问候道,“这位小先生,您的家人呢?”
“我一个人来的。”纳尔逊依旧活动着筋骨,他还是穿着那身衣服——灰色格子呢大衣和一顶软毡帽,拿着一根华贵的手杖,看起来风尘仆仆,如果能贴一绺八字胡,那就活脱脱是个老牌的绅士,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这身打扮看起来很傻,谁曾想到这儿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还蛮前卫,很难想象他和这些人生活在一个时代。活动完筋骨,他拎起箱子,把船票递给服务生,踏上舷梯,“请问你可以带我去房间吗?我想先去洗个澡。”
“当然,威廉姆斯先生。”服务生检视完船票,弯腰行礼,然后起身说道,“先生,我来帮您拿箱子吧。”
“不用了,谢谢。”已经爬上船的纳尔逊打量着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和已经开始端起酒杯交际的客人,转过头看着跟上来的服务生,眯起眼看了一眼胸口白星徽章下的名牌,“杰克?这艘船有名字吗?”
“有的,它叫伊卡洛斯号,不过我们都叫它艾卡。”杰克点点头,走进一楼的管理室,不一会儿拿着一串钥匙走出来,伸出手示意,“先生,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在这边。”
“嘶……”纳尔逊摇摇头,读书多的坏处显露无疑,他嘬着牙花子轻声打趣道,“这委实不能算是个好名字。”
“先生,抱歉,锅炉房的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您在说什么。”杰克转过身道歉,“您的房间就在前面,走廊尽头拐个弯就到了,第三间房间。”
“好的,把钥匙给我吧,我自己过去就行。”纳尔逊从口袋里掏出几先令的硬币,递给杰克,一边接过钥匙,嘱托道,“请帮我去下面的商店买一套新的笔墨,能用就行,再买一叠信纸和五个信封……”
“好的,先生。”杰克收起钱,就要转身离开。
“算了,多买几个吧。”纳尔逊叫住他,又掏出两枚,放在杰克手心,“剩下的就是小费了。”说罢拎起箱子向房间走去。
不得不说,暑假的旅行只顾着和亲人们待在一起了,纳尔逊并没有注意到旅途中的各种设施,他推开门,看到阳光穿过宽敞的舷窗足以把整间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放下行李,纳尔逊并没有着急收拾,而是推开门走了出去,他锁好门,径直往楼顶走去。
可能是登船的人还不够多的缘故,楼顶的平台上没有几个人,纳尔逊站在靠岸的扶手边上,解开扣子、敞开衣服感受着潮湿中戴着一丝咸腥味的海风,瞅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码头上的栅栏已经被撤了,航运公司也换上了更结实更朴素的舷梯,开始正式地检票,底下的人虽然多,看起来也乱糟糟的,但实际上秩序井然,并没有发生什么想象中的事件。
“还有一个小时船就要开了。”一个同样在楼顶是吹风的男人走到纳尔逊身边,他背靠扶手,一半的重心都沉在空中,他握着一柄烟斗,叼在嘴里深吸一口,含了一会儿,又吐出三个规整的烟圈,他们往天上一边飘一边扩大,直到消散在海风中。
纳尔逊扭头望向他,旁边的男人胡子拉碴的,披着一件皮大衣,里面是一身穿了很久的水手服,他应该就在这艘船上工作,纳尔逊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不由地皱了皱鼻子,趴在扶手上望着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来得及吗?”
“必须来得及,你不按时走,总会有人撞上来。”男人抽了口烟,却被呛得咳嗽起来,他生气地抓着烟斗在扶手上敲打着,丝毫不顾及落到楼下甲板上的烟灰和烟丝,“破烟草……我是这艘船的大副,你可以叫我杰克。”
他又从口袋里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