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地黑色粘液。
绿尸茫然低头,一条手腕粗细的母蛊虫被他钳住,黑胖的身躯不停往风长雪的方向拱动。
绿尸僵硬的眉眼蹙起,手伸得笔直,仰头偏开些许。
风长雪收了细链,表情有些戏谑,“小绿绿,还好奇吗?”
吊尸阵一破,周遭毒物慢慢自动退去。
小弟子们劫后余生,紧绷了七八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顶了天也不过是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一众人挤挤搡搡,后知后觉般开始哭哭啼啼,吵得人头疼。
风长雪有些烦,随手在身上摸了个小瓶子丢了过去,吓唬他们:“将身上的伤口都抹一遍,不然会长出小毒蘑菇。”
每个弟子都挂了彩,身上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几十道口子,当即手忙脚乱起来,不一会儿就安静了。
雾岚迷蒙,欲欲将散。
山风过耳的时候,拖得又绵又长,莫名有点像叹息声。
夜色将绿尸的尸斑隐去,骨架显现出少年人应有的轮廓。
他本就是一口气存在胸腔之中才留有残识,自愿被毒虫蛰咬,制成走尸体。
如今众人脱困,那口气自然也到了要尽的时候。
他吃力地眨了一下几乎全白的眼眸,拽着最后一点人气,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散,他轻轻道:“前辈,我有点害怕。”
“把自己制成走尸的时候不怕,现在怕什么。”风长雪迎风站在一处地势稍高些的土坡上。
绿尸有些茫然,垂头不敢回话。
过了一会儿,风长雪才漫不经心开口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过了好一会儿,绿尸回:“涂山镇人,莫七。”
“我爹娘,我爹娘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
只是他皮肉渐僵,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只勉强发出了一个“见”或者“谢”字,便没了下文。
一人一尸沉默地并站,直到第一缕天光破雾落下,东方既白。
风长雪没回头,朝身后甩出银链,链身如游龙,带着细细的白色流光。
绿尸触及碎裂,变成了一摊细碎粉末,如蒲公英一般,飘散在清晨的第一缕风里。
初通皮毛却能制出走尸,不可谓没有机缘。
有助众人脱困的聪颖,亦有独自赴死的勇气,不可谓没有天赋。
或许三四十年后,吊尸阵也好,毒蛊虫也好,于他而言不过雕虫儿戏。
他还这般年少,原本应当还能看见许多个这样的黎明的。
只是这世间之事向来如此,太过好心的人,怎么能活得长久呢。
一颗暗色石头,咕噜一声从粉末中滚了出来,被细链卷住坠在尾端,送到了风长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