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王兰还是把袁云迎了进去。
王兰家是个一室一厅,布局还很窄,客厅里堆满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箱,估计是收集起来卖的。
小孩子有点怕生,见到袁云马上躲了起来,积木也被她踢倒一地。
王兰又忙不迭地去收这些散乱的积木。
袁云帮着捡了几块,她悄悄用余光打量王兰。
这个女人四十来岁,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太深太重,一身皮肉都被风雨侵蚀得僵硬,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又粗又笨,但实际上她的动作麻利得很,一地的积木也是眨眼的功夫就能复位。
屋子里满是油烟,王兰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很呛吧,刚刚在炒菜。”
“这么晚还没吃饭?”
“不是,炒点辣酱,可以卖给附近工地上的人。”
“赚得到钱吗?”
“赚不到多少,但没办法,不卖连这几块钱都没有。”王兰微微摇头,她把小孩从角落里抱出来,轻声说:“去找爸爸玩一会好不好,妈妈在这里跟姐姐说说话。”
小孩留着西瓜头,乖乖点了点头,拿着她的娃娃一路小跑进了卧室。
“那您平时做什么工作。”
“也是在工地上打工。”
袁云再问不下去。
王兰试探着问:“袁律师,案子的事情……?”
头顶的白炽灯过于刺眼,袁云微微低垂着眼眸:“追究股东责任是法律上的规定,实际上能不能做还要考虑股东的经济状况,我记得您说跟老板是认识的?”
“对,他叫阿刚,就是我们村的,小时候家里可穷可穷,经常饭都吃不起,小学没念完就出去闯荡了,现在倒是发达了,但眼睛已经长到天上去,人都不做了。”
“那您怎么知道他很有钱的?”
“村子里好多小伙子都想跟着他混,他们会说跟着阿刚每天都吃那些一顿几千几万的东西,开的也是什么奔驰宝马保时捷,一辆几百万,想都不敢想啊。”
袁云沉吟片刻:“就是说,您实际上没见过他的资产。”
摆阔摆排场很可能只是过眼云烟,不管兜里几个钱,这些做生意的免不得要先穿罗衣,才能给自己的声音加点底气,不见得他名下真有财产。
“那他还有好多公司。”
“有实际经营吗?”
这年头注册公司门槛低得很,有资本认缴制度,还有遍地的工商代办,实际上不需要掏几个字就能注册下来一家公司。
王兰被问懵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些门门道道。
“当然,我们说的不算数,他到底有钱没钱,法院来查控之后才算数。”袁云轻轻呼了一口气,“只有去试才有希望。”
“可我……”
“我可以做全风险。”
两人同时出声,袁云声音相当果断,衬得王兰的声音更发气若游丝。
“你老公在家的吧,方便的话请他也来一起谈谈,我当面给他解释一下方案,毕竟你老公才是当事人。”
袁云说得过于自然,好像她们已经敲定了委托一般,王兰不自觉地听袁云的话,起身去卧室里找人。
推开门的时候,王兰才愣住,心里问自己是在做什么。
出事后她一直很恍惚,判决出来之前愁判决,判决出来了愁执行……她们太缺钱了,这里要缴费,那里也要缴,呼吸重点都怕把为数不多的余额蹦出去,穷到人要蜷缩起来,不断、不断地缩小自己的存在。
有好几次,她都要反复翻看判决书上的一字一句才能入睡,有时候梦到判决书不翼而飞,整个人都会被吓醒。
但这一刻她又清明起来,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如果这里就是终点,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早晚得散。
王兰推着她的丈夫张宝贵出来,他还需要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的精神依然相当糟糕。
袁云详细说了法律的规定,她的方案以及过去办案的经验,张宝贵听得相当认真。最后,袁云才问他愿不愿意委托自己。
张宝贵轻轻点头,苦笑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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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隐约约记得,某人口口声声说绝对不接全风险代理的案子。”
荆芥所唯一的办公室里,主任梁红斌不紧不慢地泡着茶,看都不看桌上的案件审批表。
很多所都已经实现了电子化管理,但荆芥所显然是不打算出这个钱的,至今为止,所有案子进来都得纸质登记备案。
原则上律所是不接全风险案件的,特殊情况非接不可,那就得主任签字审批。
袁云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着主任倒茶,一口闷,心里还有点嫌弃杯子太小不解渴:“不要逼我表演高情商。”
“恩?”梁红斌没听懂。
“我是高情商,快点同意审批,不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