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坐落在宝瓶胡同。原先胡同里还有几户人家,后来卓家出了皇后生了太子,再后来太子继位克承大统,就再没人敢跟卓家比邻,干脆挪的挪搬的搬,胡同里就剩了卓家一户。
如因的马车从胡同口进去,在府门前宽宽敞敞的空地停下。如因掀帘出来,早有门房应下来问话。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卓府的门房瞧着也比旁处气派,拱拱手,声儿很是洪亮:“姑娘何来?”
如因递上桃花笺:“舍弟于府上求学,今日特来拜会请安。”
桃花笺是时下女眷间最流行的拜帖,门房知道她的来历,说话客气很多:“劳您稍等,我进去通传福晋一声。”
如因立在阶下,左右环顾,瞧见胡同里侧另有几辆马车。其中一辆是乌木花梨的大鞍车,车壁无窗。
如因心里有了些底,沉沉气立好不再四处张望。
门房很快回来,身后跟着个婢女:“福晋在后院,春掌柜里面请。”
如因示意车夫将东西搬进门房,自己则拿了梅簪新绣的两件领巾进门。
卓府没有想象中富丽堂皇,不过四九城里样式最寻常的五进院子,也幸而如今入夏,到处都有绿荫点缀方不显得无趣寡淡。
如因跟着婢女进到后院,几根古树下有一片阴凉,两个妇人正坐在树下说话。
左边一个身如柳枝,头戴点翠的钿子,手里捏一颗葡萄正聚精会神的听。右边一个面若银盘,简单梳个盘髻,眉飞色舞不知在说些什么。
如因过去,右边丰腴的妇人停了话,两人齐刷刷看过来。
一打眼,左边这位脸面轮廓跟卓少烆和卓少烜有六七成相像。如因摒了摒气,朝左边抚鬓:“洪鄂春·如因给福晋请安,福晋金安。”
卓福晋放了手里的葡萄亲自过来搀她:“快快起来,叫我好好看看你。”
如因看着卓福晋的眼眶一瞬发红,自己鼻尖也泛上酸。
卓福晋拉着她上下看了好几遍,这才连说了几个好:“自从我知道你额涅走了,这颗心就悬着总惦记你。今天看你出落的伶俐,我总算能放心。”
如因低着头:“我是个没规矩的,进京这么些日子才想着来跟您请安。”
卓福晋却说不打紧:“我知道你的难处,一个姑娘家无父无母本就艰难,更别说还有一份家业要打理。”说到这儿又忍不住埋怨如因,“逾白要想来上家塾,你当初只管说一声就好,何必费这么大功夫绕到太上皇后那儿去?你额涅比我小上好几岁,我虽没同她一起当过差,可她伺候太上皇后多年,我是看着她长起来的,你何苦要同我生分?”
旁边那妇人听出卓福晋情绪有些激动,适时接上话:“这就是流玉的大姑娘?我前些日子听说她进了京,只是一直没见过,今日一见真是谪仙一样标志的人物。”
卓福晋一下子回神,知道自己情令智昏,险些让如因下不来台,赶紧接了台阶领如因认人:“这是谢福晋,谢大人如今任乌里雅苏台印房章京。”
如因对上了号。
这位富态的妇人闺名缙云,年少时曾和太上皇后一同在宫中做宫女。后来缙云出宫回老家嫁人,她丈夫那时远在热河当差,她就只能孤身一人在老家承受恶婆母的百般刁难。幸亏太上皇后出手相助,这才脱离了婆母的魔爪,跟着丈夫独立门户过上好日子。
额涅当初为如因选定魏云铮时,曾好几次讲过这位谢福晋的故事,自己总是念叨要擦亮眼睛,一定替如因择一门良婿,别叫她重蹈覆辙。
如因抚鬓:“给福晋请安。”
谢福晋牵了她的手,让她一起坐下:“真是跟流玉一个脸面,未语人先笑,好福气的孩子。”
如因把那两条领巾奉给两人:“我给二位福晋准备了一些薄礼,这是我们春家最有名的双面绣,”她将领巾下端绣花的地方翻过来给两人看,“您二位瞧,正面是两朵牡丹,可反面却是两尾锦鲤。”
两个人看的啧啧称奇,翻来覆去的爱不释手。
又坐一会儿,谢福晋先起身告别,卓福晋留她用晚膳:“谢大人不在京里,你自个儿回去也无事,不如一起用膳。一会儿等家塾散了学,让琼华过来凑个手,咱们四个推推牌九。”
谢福晋笑着摇手:“谢明虽不在家,可家中里里外外的琐事我可逃不脱。乌里雅苏台再有三四个月就入冬,过冬的一应物件儿都得我准备,好让家里头的奴才快些启程往那边去。多早晚等这件事儿料理妥当了我再来同你推牌九不迟。”
谢福晋走了之后如因也推辞道:“逾白是外男,散了学仍旧在府上逗留不合规矩。等改日我专门来给您请安,到时候陪您玩个痛快。”
卓福晋觉得遗憾,再三嘱咐:“可一定要来,我好些日子没推牌九了,手痒的厉害。”
如因笑着应了,正好听见外头有铜钟声音敲响。卓福晋站起来:“是东院散学了。”
如因拜别卓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