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去，从领头太监手里头把木盘接过去又重新拿回四所。
四执库的管事太监掖着手笑：“您敬事房这差事好，天天儿就下晌请出牌子来，对着养心殿磕仨头。不像我们，天天儿吊着口气当差，一下也松懈不了。”
敬事房的管事太监笑着冲他啐一口：“少拿咱们敬事房逗闷子。宫里头谁不知道，自打太上皇那时候起，敬事房就是个闲差。有本事的人谁在这儿磋磨？你要羡慕，不如我去回了内务府，把咱两个给调换调换？”
四执库的太监哈哈一笑，凑过去低声说：“还是算了，我这儿累点儿，可好歹能天天见着主子爷。不过您别气馁，主子爷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要是开了荤腥，指不定您这敬事房又能跟从前一样，门槛儿都叫那些妃嫔给踏破喽！到那时候还得仰仗哥哥提携。”
如因心观丹田，只当什么话也没听见。
多污糟人呐，两个太监当着个姑娘的面儿议论起皇帝的房事来了。真难为情！
如因替皇帝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他是皇帝，全天底下就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被捧在金銮殿里头，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
听说皇帝身边有专门的起居官，负责记录皇帝每天从早到晚的起居言行。
这里还有四执库和敬事房，天天儿操持着皇帝该穿什么衣裳，皇帝该睡哪位嫔妃。
瞧瞧，就像现在，皇帝今儿和谁睡觉，不和谁睡觉，都能成为这些太监下酒的谈资。就跟那花生米儿一样，被人端上桌当盘下酒菜，翻来覆去的咀嚼。
真难为人，如因想，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了。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人用眼睛盯着，她就浑身难受。
四执库的太监开过玩笑，心里头敞亮了些，斜眼瞧着不发一语的如因，敛了敛笑招呼她：“进来罢，春掌柜。咱们都是些粗人，见了面儿随意兜搭几句，您甭往心里头放。”
如因笑呵呵的：“我心里头紧张，倒是没留意您说了什么。”
太监很满意，和颜悦色了很多：“走，掌柜，我带你进去转转。”
如因跟着太监进去，正中间是个明间儿，如因进去一瞧，正中间摆着一溜衣架子，架子上从内里的中衣到袍褂，再到外面的氅衣、束带、靴袜一应俱全。
中间那具架子上正有一件儿苍色衮服铺在上头，另有两个小太监正拿着只干净的毛刷，一前一后一点儿一点的从上往下扫着。
管事太监说：“这是明儿主子爷要穿的衣裳，今下午提前预备，夜里封存，明儿一早主子爷起身之前奉到养心殿。”
太监话语中有高高在上的倨傲：“能进这屋子的人，全紫禁城不超过十个人。今儿春掌柜进来，也是因着有主子爷的口谕，叫咱们好生带你熟悉，否则您别说这间屋子，就是咱们四执库的大门您也休想迈进来半步。”
“是，是，”如因呵呵腰，“小人今儿实在是大开眼界。”
中间那件苍色衮服，底色为苍，袍裾边上绣着波澜壮阔的海水江崖，从海中向上延伸，两条金色巨龙腾海而起，缠绕前胸后背。
一只龙盘踞在胸口处，呲着牙怒目而视，胡须粗壮飘逸，爪尖锋利，似乎要从衣裳里冲出来，钻进云中怒吼。
肩上两团金色团龙纹，即便外面阴了天，可还是闪烁着熠熠金光。端的是天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如因看的出了神，脑海中已经有了皇帝穿着这件衣裳的样子。
他负手而立，就站在朗朗天光下，不用发一语，只消一个眼神，眉眼间的清华煊赫就已经可以掩盖天上最耀眼的太阳。
如因忽然生了退却之意。
这样丰神俊朗，芝兰如玉的男人，与她这个满心算计，市侩粗鲁的人是云泥之别。
她何德何能，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可她呢，她做了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来自于算计和利用。心思龌龊，令人不齿。
如因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机械性的跟着管事太监转完了整个四执库。
太监指着西边儿一间耳房说：“这间就是给太上皇后辟出来的屋子，往后掌柜的奉衣裳来，就放在这儿，等太上皇后回宫之前咱们会给送到圆明园去。”
如因有些转不过来：“圆明园？太上皇后不住在宫里头？”
那太监摇摇头：“太上皇毕竟已经退位，住在宫里头不合适。太上皇后喜欢圆明园，说那儿水汽足，滋润又安静，所以他两位主子都住在那儿。”
原来是这样，如因点点头：“瞧着快下雨了，小人不多叨扰，谙达快歇着吧，今儿劳烦您。”
太监也不多留，送她到门口：“掌柜的慢走，咱们回见。”
云阴的很厚。
春末夏初的天儿，气温已经升起来。大风渐起也不觉得凉，热乎乎的风将她轻薄的夏绸袍子吹得翻涌不停。
如因沿着来时的长街快步朝内务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