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说,爱人如养花,要细心呵护,慕长玉发现,金大小姐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不停投喂。
他对食物没什么欲求,金絮却对吃的很讲究,什么相生相克,什么凉性温性,就连掌柜送来的小柿子,她也要放在围炉上热一热。
窗外的雪落声很宁静,红炉里的火发出噼啪的响声,茶香和热气氤氲在房间里,他抬头看她的眉眼,忽然就懂了前辈说的解甲归田。
傀儡城里,有位死去的师兄曾告诉他,当你想为一个姑娘握剑,那你差不离就是喜欢她。
而当你想为她放下剑,归于平淡的时候,那你一定是爱上了她。
爱和喜欢是很遥远的东西,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他,慕长玉只知道,有她在身边,他想死的念头再没出现过。
他想活下去,活在有她的世界里。
“看我干什么?”少女咬断线头,看着初初成形的百羽衣,伸了个懒腰。
慕长玉收回目光,低下头,没忍住笑了笑。
“嫌我缝的难看是吧?”金絮起身,却忘了坐了许久,腿麻让她无意识往前摔去。
慕长玉去接她,却被扑了个满怀,鼻息间是少女身上的香味,比柿子还清甜。
“小心一点。”他扶她起来,坐好,蹲下身替她揉发麻的小腿。
金絮莫名红了脸,没话找话:“你还记得你的爹娘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有小名吗?”她顺手把他垂在颈侧的马尾拨到身后,轻声道:“孩子的小名里,总是能看出父母的希冀。”
“这样吗?”慕长玉捉住少女纤细的脚踝,往他这边拉了拉,凑近她耳边道:“我只告诉你。”
“你不许笑。”
*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谢妄走出祠堂,推动着轮椅行驶在月色下。
“你爹爹那个人,和我不一样,他事事都讲规矩,却为了心中所爱,做了最出格的事。”
谢妄苦笑一声,他这个人,姓谢名妄,本该是狂妄的妄,再不济也是遗忘的忘,偏偏又记性最好。
那一年,面对父亲的诘问,谢唯没有退让,他已及冠,事事都由自己做主,从没出过差错,唯独是娶妻这件事。
他朝列祖列宗三叩首,坚定道:“此去经年,谢某心上,唯以情一人,非她不娶。”
年轻的修士最懂因果,却在爱里一错再错,谢妄也是在他们成婚后才知晓,谢氏少主的夫人,不仅来路不明,还是个魔修。
谢唯是如何瞒过去的呢?
谢氏祠堂外的老槐树年岁久远,花开不败,但遇魔气时,槐花就会凋零。
然而,谢氏的每一对新人都要在槐树下挂红绸祈福,为此,谢唯分出自己的一半元魂,注入慕以情腕间的银铃里,几乎是用命遮住了她身上的魔气。
后来,他另一半元魂给了无忧神木,铸就了如今的谢氏圣婴。
家族的责任和心中的所爱不能两全,谢唯谁也没有辜负,只是杀死了自己。
谢妄到底不忍谢氏衰落,在谢唯临死前,接受了他的请求,以他的身份活下去,也为无忧神木注入了另一半元魂。
所以谢惊尘才唤他们爹爹和父亲。
这个不染红尘的孩子,一大半来自谢唯的心血,一小半源于谢妄。
他像谢唯一样恪守规矩,护佑苍生,也像谢妄一样永失自由,忘了自己。
谢妄已经许多年没有饮酒了,当年那个“一花换一卦”的潇洒游侠,早在谢唯死的时候,也跟着一起死去了。
在这世上,人总是很难为自己而活的,谢妄拍了拍轮椅上少年的肩膀:“不要去西南,父亲替你去。”
“你还年轻,该死的是我这个老东西。”他难得笑了笑:“只是你记住了,若慕长玉成魔,应验那支卦象,一定要杀了他。”
谢惊尘说不出话来。
他是块侥幸被人雕琢出来的朽木,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竟也懂了心痛的滋味。
他不想慕长玉死,也不想谢妄死。
回眸看,岁月不知什么时候染白了谢妄的头发,那种黑白交织的灰败,与谢惊尘雪色的青丝不同,是饱经风霜,呕心沥血的沧桑。
原来父亲,也这么老了吗?
……
谢惊尘被送回寝殿,谢妄朝他挥挥手:“去睡吧。”
他消失在黑暗里,继续做另一个人的影子,少年却记得他双手的温度。
记忆里,雕刻他的那双手洁净干净,总是很温和,谢妄的手却不同,无论春夏秋冬,他的手都有些冰凉。
甚至显得不近人情。
但也是这双手,抱起了襁褓之中的他,一粥一饭将他养大,教他读书写字,明理做人。
谢惊尘垂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神木无心,可他有泪,他越来越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