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不冠侯。”有修士认出来。
“花瓣齐全，他快要死了。”又有修士补充，“难怪他敢铤而走险，摆出献祭阵。”
“若抱着必死之心，越级杀人，那就不奇怪了。”有修士应和。
他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有人开头就跟风，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没有人为照月白的死真心感到惋惜。
世间的情分本就凉薄，大多是人走茶凉，他们只知道，能杀死照月白的人一定不简单，他们没必要为了给他报仇而陷入险境。
照月白死了，他们需要一个可以集体讨伐的对象，百晓生愿意揽下这个罪名，那再好不过。
四大宗门里，虞氏首当其冲没有异议，林氏因为林远兮都做证了，无论真假，总不能打自家小师叔的脸。
至于随氏，从剑道第一人道玄子陨落，他的得意门生随月生弑师坠崖后，敢仗义执言的人越来越少，一群剑修，还不如一个女子。
随也是道玄子的女儿，也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她常年生病，眉眼却淡若远山，没有自怨自艾的苍白，似一捧干净的雾。
“诸位，他没有杀照月白的理由，不可能是凶手。”
随也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阵阵涟漪，一向不爱议论是非的谢氏弟子也开口了：
“随师姐说的对，百晓生到底是不是凶手，还需等我们谢氏审过再论。”
谢氏掌刑律，向来以身作则，何况还有谢惊尘那样一个厉害角色坐镇，其他宗门不敢造次。
毕竟那谢氏的圣婴，口含神谕而生，言出法随，点谁谁死。
最终，百晓生被押入囚车，由谢氏弟子看守，送往中州等待定罪，而照月白，也被葬在了后山，他妹妹的墓碑旁。
众修士发现，随心宗遗址下方，关押了很多失踪的人，有不少是名门正派里衣冠楚楚的弟子。
他们被折磨得不轻，罪名是凌l辱女子，修真界里弱肉强食，男修士有着天然的优势，遭受欺负的女子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投井上吊。
作恶的成本太低，男修士们逍遥法外，没曾想，落到了照月白这个判官手里。
那就是已知全貌，全部阉l割。
他的妹妹死得凄惨，是他一生的痛，他救不了照雪青，却可以救其他女子。
照月白是照雪青的哥哥，但那些可怜的女子，是谁的妹妹重要吗？
照月白觉得不重要。
……
天亮了，墓碑前多了一枝新的腊梅花，是随也献上的。
她身体有恙学不了剑，主修阵法和结印，在所有前辈里，她最喜欢“簪花侠”，不是因为照雪青是女子，而是因为她所创的守护印。
这世间的感情向来复杂，但守护之心从来相同。
“照前辈，”随也用衣袖擦拭墓碑上的风雪，难得笑了笑：“我本来讨厌热闹，但听说大家都往您这儿来，怕他们扰您清净，我也来了。”
女子的青衫如雾，嗓音轻柔：
“无论百年千年，总会有人记得的。”
您长眠，我常念。
*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
金絮轻敲房门，手里托盘上是给少年备的新衣服，拿给他沐浴后穿的。
“慕长玉，我进来了啊。”
没人应声，金絮闭着眼睛推开门，室内过分安静，她悄悄掀开一点眼皮，只见热气腾腾的澡桶里，别说人，连根猫毛都没有。
他竟然跑了！！
金絮被气笑了，她好不容易舍下百晓生，用自己蹩脚的御剑术带慕长玉和阿银逃跑。
好不容易找到这处离雪霁山最近的客栈，安顿下来，结果那狗东西一声不吭，带着阿银走了。
你们猫狗就是能玩到一块是吧？
金絮捋起衣袖，从腰间钱袋里抽出一张符箓，上面的符咒她画了好久才学会，是难度较高的追踪符。
敢跑？
看她怎么打断他的腿。
她可以理解为慕长玉是不想拖累她，也可以容许他在试探她，毕竟那狗东西对爱一向没有把握，只能靠一次次推开来确定。
但她不能原谅所有的不告而别。
金絮关好门窗，下楼从马厩里挑了一匹快马，她系好斗篷飞身而上，一手牵稳缰绳，一手点燃追踪符。
顷刻间，黄色的符纸燃烧殆尽，化作一只金灿灿的蝴蝶，在夜色下指引她前行。
夜里的风吹得人脸疼，金絮低声道：“你可别回头去救百晓生，辜负他一番好意。”
金絮不忍心打击慕长玉。
但事实就是，一个灵脉尽碎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这世上最难的，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比这更难的，是让天才，容忍自己一夕之间变成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