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墨白没有死在那场殉情的火里。
他抱着死去的三师妹,在祠堂里诸佛坍塌前,走到了殿外的常青古树下。
系在树上的一条红绸落在他掌心,他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照墨白从前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自诩目力天下无双,但这场大火熏坏了他的眼睛。
他放下三师妹,用红绸系在眼前,声音还是很温柔:“待我回来,陪你一起走。”
“少主公!”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修为不俗的死士隐在斗篷里,个个背负弓箭,单膝跪地道:“请恕属下来迟。”
照墨白惨淡地笑了笑。
飞鸿道人的那些亲传弟子里,个个都是穷鬼,只有他会投胎,沾了家世的光。
但师父收他,并非为财,而是真心将他当下任掌门培养,可他做了什么呢?
他一次酒醉,就把护山大阵的秘密告诉了照竹青,惹来今日的祸事。
照墨白弯腰,轻碰女子染血的脸庞,苦涩道:“我自诩眼力超群,却始终看不清师妹的心。”
“少主公,”为首的死士又开口道:“属下送你走。”
随心宗已被魔修包围,他们杀不出去,只能祭出传送阵,用数十个死士的命,换少主公一人生。
他们本就向死而生,毫不迟疑开始结印,源源不断的灵力聚在一处,却被青年打断。
“多谢诸位好意。”照墨白总是温文尔雅,他拱手道:“你们无需替我出生入死,但我有责,与宗门同生共死。”
“我犯了错,绝不独活。”
青年话落,一柄剑顺着灵力落在他掌心,他横于脖颈,逼迫道:“走!”
照墨白总是和和气气,从不与人争执,死士们知他决心,停下结阵,神情肃穆,抱拳道:“若家主问起呢?”
“替我告诉爹娘,不肖子孙墨白,罪孽深重,只能以命相抵。”
他嗓音轻颤,哽咽道:“生恩养恩,来世再报。”
*
“大师兄……”
照雪青眉间的喜色一滞,她该庆幸他还活着,却又惋惜他的双目。
她从前不敢看他的眼睛,如今倒是不怕被发现了,只小声道:“师兄怎么找到我们的?”
照墨白护着小师妹站稳,举起弓箭挡在她身前,道:“全宗上下,只有你满身是药的清苦。”
照雪青眨了眨染血的长睫,有些不好意思:“很难闻吧。”
“没有。”照墨白话落,白皙的耳廓微动,指尖拉弦,一支以灵力凝成的破魔箭就射了出去。
“金玉弓,破魔箭。”魔族首领冷眼看着一名手下被贯穿,微微讶异道:“你是徐夫人之子。”
徐夫人虽是女子,却是当世最高超的铸剑师,她祖上的开宗师爷也叫“徐夫人”,却是名男子。
照墨白没有理会,反手一拉,五箭齐发,将同门保护在自己的射程以内。
他的灵力在迅速消耗,照雪青压下喉间腥甜,一脚踢起插在泥中的银枪,攥入手中,与师兄背倚着背御敌。
照墨白皱眉:“带他们走。”
“走什么?要死一起死。”难为照雪青还能笑出来,她瞥了一眼炼丹室里的烛影:“何况我哥还在里面呢。”
照墨白不再言语,全力杀敌,其他弟子也御剑结阵,退无可退时,唯有殊死一搏。
霎时间刀光剑影,魔气纵横,天上的月像要被乌云吞没。
苦苦死战的每一个弟子都明白,魔修口口声声说:交出溯洄镜碎片就饶他们不死,是天大的谎言。
尸山血海,同门之仇,早就凌驾在那薄薄的碎片之上。
可孩子天真,总是不懂。
“师父。”一道稚嫩的童声从侧面传来,庭院里,另一间丹室的门被推开,一名扎着双髻的小童从炼丹炉里跳出来,朝照墨白跑去。
照雪青眸光一凛。
这是大师兄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
照墨白为他取名平安,挂上金锁,亲手牵着他一步一步拜入宗门。
可如今小平安被魔修首领抱了起来,他轻声哄道:“告诉叔叔,那东西藏在哪里?”
小童眼里泛起泪花:“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以不打我师父吗?”
“当然。”魔修首领名叫破奴,是少主慕与鹤手下最忠心的狗,他拨弄着小孩儿的金锁:“叔叔从不骗人。”
“好,拉勾。”他吸了吸鼻子:“那个东西被师祖爷爷……”
“平安!”照雪青一枪挑断眼前魔修的脖颈,溅了满身的血污,回眸时,却见小童被破魔箭穿心。
“师兄……你怎么……”
煌煌月色下,照墨白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子。
照雪青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红绸下方落下两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