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慕长玉的地方离溪山别院不远,金絮也被抓到了这里。
下过雪的夜晚格外寒冷,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没有烛火,只有从缝隙里涌入的一点可怜的月光。
四周静得能听见滴水声。
金絮有些害怕,她竖指点燃一张符箓,试图在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房间里,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照月白是个疯子,把她扔在这里就不管了,起初她以为只有她自己,直到有了光亮,才知道黑暗里全是同类。
他们被拔了舌头,发不出声音,挑了手筋脚筋,没办法行动,像滩烂泥,面目全非。
金絮不知道这些人是何罪名,什么来历,她只能暗暗祈祷,命运多偏爱慕长玉一点。
她不敢想象,那样骄傲的人,曾经意气风发的剑客,惊艳的少年天才,从神坛陨落变成废人。
金絮一步一步往前走,阴寒的风送来浓重的血腥味,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嗽。
心脏像被人抓住,她蓦然回头,借着指尖的光,看清了那间牢房角落里的人。
他万般落魄,坐姿仍旧潇洒,仿佛一切都云淡风轻。
“小泥巴。”少女的嗓音轻颤,压抑着哭腔。
被锁链束缚的少年艰难转身,染血的银发散乱在额前,那双眼睛还是很漂亮,看清她后愣了愣,又抬起指尖捂住了脸。
“大小姐,让你见笑了。”慕长玉的嗓音干哑,他侧过肩膀,不想让少女看见自己的狼狈。
诞辰月里的半妖,往往虚弱不堪,他大概是真的厉害,受了照月白的折磨,还能聚起灵气。
金絮蹲下身,少年纤细的脖颈被锁链圈住,全身上下鞭痕累累,血色几乎染红他一袭玄衣,就连指尖、颊边,也皆是血污。
而唯一干净的,是挂在他腰间的那枚护身符,这也是靠他仅剩的灵力,所艰难维持的洁净。
护身符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金絮垂眼,不想让他看见泛红的眼眶,她的指尖轻扣住他的手腕,替他输送灵力疗伤。
慕长玉的睫毛轻颤,抽回手道:“你不该来的。”
他有些生气:“金絮,给你剑是让你自保的,不是让你来救我的。”
“早知今日,就不教你御剑了。”
屋外雪落,回应他的是少女轻柔的声音:“幸好我学会了。”
她执意捉回了他的手腕,没有嫌弃那些血污,低声道:“我很累,你听话一点。”
不知是因为她的灵力,还是因为什么,少年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晕。
他别开眼不去看她,嘴硬道:“大小姐,没有用的东西是该丢掉的。”
“慕长玉,”金絮抬眼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没有用的东西。”
“你是人。”
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她声音很轻:“很奇怪吧,我是贪生怕死,还怕疼,但我……”好像更喜欢你。
她无奈笑道:“但我……还是来了,为了你。”
“所以你别死。”
今夜本该是很冷的,像无数个难熬的昨夜一样,但慕长玉破天荒地感受到一丝暖意。
他制止她指尖的灵力,故作轻松道:“我没事,照月白想要我的剑骨,不会轻易毁了我。”
区区这点折磨,睡一觉就好。
“外面下雪了。”他说。
金大小姐是很喜欢下雪的,以前在金家,温润的江南少有风霜,大小姐就花重金叫人在梨花树下舞剑,剑气呼啸,花瓣簌簌而落,也算看过雪了。
后来,在星回秘境,他亲手为她写了许多“絮絮符”,这是慕长玉所创符箓里最没杀伤力的一种,但可以讨姑娘家开心。
她其实很好哄的。
慕长玉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黄符,想为她再画一张絮絮符。
想陪她看一场初雪。
金絮拦住了他,“不要再为我自损灵力。”她抱膝靠坐在他身旁,盯着脚尖道:“我不喜欢下雪了。”
从今天开始,从看见他身上的伤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下雪不好。
赏雪跟喜欢一样,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掩埋在这份美丽下面的,是不知名的白骨,是无数因为恶劣天气难以生存的穷人,是像慕长玉这样,生来不祥饱受折磨的可怜人。
而他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源于她的笔下,是她作的恶。
“对不起,”她开口道。
这话有些莫名,慕长玉弯唇,笑容带着少年气,很干净:“大小姐,其实我很高兴,你来救我。”
他看着她:“城门那里,傀儡是假的,但用的是我的血,我能感受到,你接住我了。”
他讨厌火,也不喜欢从高处坠落的感觉,万幸,被她接住的是傀儡,也是无处安放的他。
提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