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淇奥居内。
唐澈只着白色中衣倚在榻上,许是休养期间又刚刚晨起的缘故,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瘦单薄。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
守在榻边的唐画到了门边,开了门之后便让了一让,待唐溢进屋之后又重新将门关好。他端了个汤盅过来,放在了榻边几案上,抬头看了看唐澈的神色,似比之前好上不少,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将汤盅盖子打开,让汤稍微凉上一凉。
“这是那段医师做的药膳,说你现在身子骨虚,余毒未清,还是得先多补补,养好根基才是。”
唐澈笑了笑:“多谢段医师和溢叔了。我这身体也撑不得太久,只怕过一阵子要闭门一段时日了……不知天相别院那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天相别院,是历任天相长老的居所。而这一任天相长老唐杪早几年便称病不出,次次长老令惟见落款签名,却从不见其人。
如今,长老令已失了效用,昔日如一整块铁板的六位长老终于被打散,也是该逐一去解决一下遗留的问题了。
“不曾。但听说是有了些动静。”唐溢压低声音,“阿澈,你……当真要选这位?”
“自然。”唐澈笑了笑,面色仍然苍白,却是从容的,“无人比她更合适了。不是吗?既然长老们能利用她,我又为何不能?”
唐溢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也仅仅是点了下头。空气中的沉默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粘稠压抑,最后终于大抵是有人受不住了,出声将这难熬的默然撕了一道口子。
“溢叔。”唐澈轻声道,“澈也已经长大了,等再过几年,唐门局势稳定下来,澈当好好给您养老的。”
这声音是十足的温和,也是十足的亲切。但唐溢听到的那一瞬间,却整个人陡然一僵,面上似乎扭曲了几分称得上是痛苦的表情。
他僵硬了片刻,最终掩面叹息:“……只要能赎清当年的罪孽,我……我,日后到下面,也好与十七娘交代。”
说完这话,唐溢像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淇奥居。唐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无波无澜,许久之后,才拿起桌上的汤盅,轻嗅了片刻,才慢慢饮下了一口。
···
成都城,候雪亭,浣雪间。
沈亦之似乎又觉得有些头疼,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好在那日之后他已在按时服药,相比于之前已是减轻了许多。
何子规前些日子给他传了消息,信中只将这几日唐澈的行动一一列出,没作什么过多的解读,他这一连串看下来,也只觉得一团乱麻。
何子规看不明白或许是当局者迷,但就连他这坐拥八方风声的风雅楼楼主,都不太看得懂唐澈这一系列所作所为究竟是出于何等目的。
他这正想着,片刻之后,辛未便引了那两人前来。沈亦之放下手,示意两个人在自己对面落座。
何子规向来不跟他客气,撩袍落座后,便随手拿起案上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才出声问道:“有些事情,是不是我们不问,沈楼主便不会告知我们?”
她这一句颇像是兴师问罪,但语气又太随意,以至于更像是调侃,让沈亦之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只是像平时一样在讽刺他罢了。
是以沈亦之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有些懒得搭理她,过了会儿才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句:“妳很清楚,什么能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又不能,不是么?”
“说得也是。”
何子规拿过一旁的凭几倚上去,从袖中取出一只一动不动的赤羽鸟,放在了桌案之上。这鸟观之如生,除了一双眼已然合上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或许,说是栩栩如生更恰当。
看到赤羽鸟时,案旁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沈亦之下意识坐直了些,凝神盯了那鸟片刻,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才将目光又落回何子规身上。
“……这并非是从风雅楼出去的。”
何子规看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反倒乐了:“当然不是,我又不是闲的没事,去截你们风雅楼的信儿。”
沈亦之的神色绷了又绷,最后大概是猜测到了什么,但没立刻点明,只是看着她。
她将那赤羽鸟又拿起,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了抬眼看过去:“这是你那位东家送出来的,沈楼主。”
“……她说了什么?”
“一些过往秘辛罢了。”她没将那纸条拿出来,因为早在来时烧了,化成灰散在风里,“关于唐门,墨家,琳琅集,也关于这黄泉巷。”
沈亦之神色凝了一凝,神色仍然是紧绷着:“东家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妳?”
何子规轻声笑了笑:“这个中原因,在下也不甚清楚,只能姑且来猜猜看了。”
沈亦之盯着她那似笑非笑又游刃有余的神情,心下已明了她这哪里是“不甚清楚”,分明是已再清楚不过了才是,只不过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