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急迫想要逃离被束缚的白羽渊手掌,却被捏的死死的,怨气无法再遮蔽它,剑体上白斑剥落,露出黑锃锃的锋芒,以及他小心守护了数百年的记忆。
“嘶……鹿形半妖……”青羊的脑袋僵硬扭向充当阵眼渡魂的鹿月,腐烂眼珠里不经意划过一抹猩红:“老夫……记住了……”
他磕磕绊绊,话还没说完肢体又被其他怨魂抢夺过去:“好疼……好疼,救救我吧……大哥哥。”
“我很乖的……”
“希望来日……汝能让老夫……”
“这是阿娘给囡囡做的花馒头,哥哥你是不是饿了?”
“玩的……尽兴……”
急促的铃声戛然而止,本就腐朽的老人骸骨在经历一番怨念支配,直接化作齑粉与风雪融为一体,随白羽渊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的还有懒的开口的鹿月。
心道果然他与师尊帝君差距甚远,这程度的阵法,那两位绝不会像他这般狼狈。
“大师兄?!”程珏顾不上自己被踩断的肋骨,连跑带爬扑到尚一派混沌的白羽渊面前,见他还活着狠狠松了口气。
“大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那双藏青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干裂的唇上下一碰:
“父亲……”
他忘记了好多好多……
龙渊是个很快乐安逸的半妖小镇,是他父亲一手打造的,以庇佑天下半妖,直到有一日他恶疾突发,险些咬死一只半妖幼崽……从那之后,父亲便再不许他离开深谷,那禁闭一样的日子,只有一个人族少年陪着他。
可那傲娇盛气的人类,在父亲不听劝阻执意相信青羊后决然离开……
没多久……父亲也消失了,他被那老头从寝房拖到地牢,开始不断折磨逼迫,滚烫的妖血划过喉咙,如刀割一般。
沉邙是父亲收藏的佩剑,父亲不用剑……他常常看着发呆的画像中,母亲是黑剑的主人。
可为什么……他为这剑取名沉邙,唤他父亲呢……
剧烈的头痛引得他不停冲地面砸自己额头,程珏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鹿月踉跄起身走过去,捡起被丢在一旁的沉邙,手指捏决,口中唤灵,沉甸甸的剑锋入青玉石砖三分,那是剑体上比玄铁更坚硬的巴蛇蛇鳞。
怨气是沉邙亡时附在剑上的,瞒过了青羊甚至是被洗脑的白羽渊,一直蛰伏至今默默保护着。
“卜鹿那小子,教出了好弟子,倒也无愧木祖的传承。”
身侧幽幽灵体缥缈易碎,安安静静注视还趴在地面难以接受记忆的独子,存于剑中百年之久,似是有无数话溢于嘴边,可唇瓣开了又合,默默将那些无意义的吞入肚中。
他的时间不多。
“白家半妖白樱是他娘亲,余乃上古凶兽,普通妖族尚承受不了余之力,更何况白樱……是余害得他丧母,甚至落了这孤煞命。”
“余以为当年木祖为他送童子,已是足够镇压到他成年……说到底,还是余操之过急。”
“那青羊诱惑余,有改命之法,因逆天行道,需妖丹辅以,余便给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您不见见他了吗?”
鹿月眸中忽烁,见他无意唤回儿子神志,出声提醒:“您残留气息只够半柱香时间,不与他好好解释,告个别吗?”
“卜鹿教养了个好弟子……呵呵呵”那条蛇依旧自顾自呢喃着,柔顺的衣袖不自觉颤抖:“你是个好孩子。”
“以卜鹿为友,乃余此生之幸,望下一世,可再得知音如此。”
“不见他了……余与他而言徒添痛苦,若是恨……也是该恨着的。”
“恨便恨吧,他和白樱性子一样,倔得很。”
“此孤煞命格唯有神明可逆,倘若他有朝一日心生屠戮,烦请小友,替余送他……”
话音未落,孱弱的灵体刹那支离破碎,鹿月将那赴死笑意刻在心里默默祝祷,地上痛哭流涕的青年似有所感般仰头看向他身侧。
“鹿月……”
“封印我吧。”
——万神宫
“诸神”晨昏定省再次扑了个空,主位上那向来无所事事的神主又双叒叕没出现,正当“神明”们议论纷纷时,唱官高和:“愚无妖君到!!”
登时,正说得唾沫横飞探讨六界的诸位“神明”眉目上挑,抱着玉笏板正了正颜色,眼角却直瞥向门口,静等这位传言下界做任务的同僚露面。
被派下界行事的“神”,无一不意味着神座的重视,众神好奇这素难谋面的“愚无妖君”,更在乎他有没有完美完成任务。
倘若没有,或许下一个受到神座重用的便是自己。
须臾,那着了一席青衣手托明珠的少年冷着脸踏上玉阶,无视掉殿内其他“神君”关心似的眼神,目不斜视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愚无君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