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转变似乎是一瞬间的事,在百目浑雷利爪即将贯穿悭忱胸膛的前一秒,在寻幽匆忙赶回七鹤山的前一刻钟,在承灾匆匆赶至南晏师府前半个时辰。
哀拗的风呼啸过暖阳,将春夏仅有的惬意吹散,灰蒙蒙的云铺了漫天,洒下灰蒙蒙难以融化的悲怆的雪,带来神明的沉默。
阴云笼罩了整片長曌大陆,喧闹不复,战乱歇止,所有人都在感叹盛夏飘雪,祈祷庇佑。
“退下!”
师府,承灾高举韶惊羽的令牌,终于得以穿过焦躁不安的人群,见到被病痛困扰挣扎了数天卧于病榻奄奄一息的女孩,师家老夫人正陪在床边寸步不离,见到攥着令牌挤进来的少年,下意识伸手阻拦:
“敢问小公子……”
“属下乃冥皇陪侍,夫人请放心,嵇城有吾皇看护,必将无恙。”
常婕狠狠松了口气,招手驱散屋里屋外忙乱的家仆,又看他不慌不忙画了符箓阵法,不放心的追问:“那……臣姑娘她……”
“臣无怜魂魄立有血契,契主消亡受到牵连才会如此,属下需借冥皇力方可留住她。”
都是仙门中人,自然明白血契是什么会有何等效用后果,常婕脸色白了白,一直等承灾将阵法设好,稳住神又多了句嘴:“小公子可知那血契……”
刹那,整座厢房被略似冥土的结界笼罩,砖瓦腐朽,破若残垣,阴冷的风四处周旋,搜寻着将散未散的魂灵。定在臣无怜床榻四周的符箓绿光闪烁,若仔细看,可与那金仙镇刻在树上的符文相似。常婕到底活过动荡时期,不需提醒便调整好自己的灵力状态,再看去床榻上因痛苦挣扎的臣无怜时,依旧被此情此景惊愕。
这血契着实强悍,与契主的链接早不知何时断裂,可它却像诅咒一般,将臣无怜的魂魄折磨到苍白无色,距离魂飞魄散仅剩一步之遥。
“这是御龙帝君亲自设下的……”承灾一个人实在难支撑这留存灵魂的阵法,慌张又唤来手下阴差,一同帮忙温养那具可怜的魂,听他这就要全盘托出,有阴差扭过头去拼命使眼色。
……这个缺心眼的,倘若这群人族知晓凰王殒落,势必要归顺那神座,到时冥界该如何面对僵局!!这蠢货能不能动动脑子!
“契主乃凰王。”
闻讯赶来一脚踏入半冥土状态厢房的师远诘怔在门口,死死盯着臣无怜身上崩断的血色链痕,半晌才难以置信追问:“谁?”
血契乃作用于人与妖鬼之间的仆从手段,因着单方面服从与牺牲,在蛮荒期时备受非议,被正道废除更是因为有欲者妄图以此圈锢替死之奴,以借驱使。
奴仆生死不会影响契主,但契主所受伤害甚至死亡会悉数报应在仆从身上。
所以,臣无怜契主消亡……即——凰王殒落了??
“这血契太强了……”普通血契也罢,神明亲手设下的契约哪怕是冥皇在场也难以全身而退,违逆契约诅咒会带给他们这些强行维持灵魂的鬼差不可抵抗的反噬,有年轻鬼差身上甚至缓慢爬出血色链条纹路,破坏契约者将与仆从受同等罚。
有阴差不堪折磨,轰然跪倒,咬紧后槽牙骂骂咧咧:“狗承灾,还没好吗?!”
“再不快点,都要陪葬了!”
承灾忙里偷偷抹了把虚汗,将自家大人借予的力量毫不吝啬全用上,终于稍稍压制了反噬。
“这就快了,别着急,再说陪葬不就是再投一胎的事,怕个毛啊!”
“你他娘的天天跟大人混吃穿不愁,哥儿几个连投胎轮回老本儿都还没赚到手呢!”
左怼一句右呛一声,几近一个时辰过去,鲜红锁链终于离析崩毁,飘荡在空中被解放的游魂嘤咛一声睁开眼:
“诶?”
臣无怜迷迷糊糊回醒,睁眼便是悬了帷幔的房梁,吓得往后一窜,竟是直穿橱柜而过,她低下头居于半空,与自己的身躯相对,难以置信的反复打量手脚,半晌才认清现状,可怜兮兮冲周围累瘫在地的阴差们低声呓语:“官人……小女这是死透了吗?”
见她精神尚可,常老夫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歇,倚靠在床边上回头一瞧,正瞧见凝眉肃目立在门口的长子。
“远诘。”
“母亲……”师远诘看向臣家小姐的目光无比复杂,不知是因为那人的死讯,还是被骤然打乱的局势。
毫无疑问,想要对付狼子野心的神界——甚至可能还有仙界妖界魔界插手,四方神之一的凰王是他们最大依仗。
难道就此……大势已去?
“所以……是冥皇大人让各位官人来救小女吗?烦请您替小女谢过大人。”
承灾着实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丝毫不害怕自己魂飞魄散,甚至接受度良好,还有闲心关注白苏小姐的情况。他只得一边注意师远诘状况,一边陪着她扯东问西。
“他们为什么要围剿一鹤谷,他们不是仙门吗?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