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愣了半天，一听嘲讽气的拔尖了声音，笼罩在嵇城之上密密麻麻的阴云好似贪得无厌的黑洞，在她长啸下骤然百千道黑雷九曲连环接连劈落，断了亭台楼阁，碎了石垛城墙，将悭忱化出的无数虚影尽数毁作齑粉。
韶惊羽终于亲眼得见那传闻中嵇城上空黑云遮日雷鸣震天，满城血气尸骸遍野的目眦之景，这就是魔，将人命视作粪土，弑杀嗜血邪欲横生的魔，在这生死面前，他临行与长兄许下的承诺与勇气全都成了笑话。
雷声将明朝吵醒了，他睁着一只眼，尽头是昏暗无光的废墟，勉强能看到本该死在他刀下的韶惊羽躲在一个灰袍男人身后，一个扭头便注意到无法动弹的他，手指这角落与那男人说着什么。
悭忱冷哼：“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庇护叛徒？”
“他不是叛徒……”哪怕胆怯依旧自顾自表达着不满：“叛变的是明闲，那是他父亲的过错，不该怪罪于他。”
又是一道粗若手臂的黑雷劈在他脚边，靴子上金线绣的云边被燎的接连崩开，小火焰徐徐燃烧直跺了好几脚才熄灭，可他浑身上下却安然无恙，很明显是某个人故意漏过这一点，韶惊羽吓得怦怦直跳的心脏转而成了怨念，继续念念叨叨输出着：“当年我族先祖付出代价才与他们立下契约，明家百年忠心荣誉，不能因为斗筲之人污了祖辈荣光。”
又是一道炸雷劈在他耳边，嗡鸣声贯穿大脑，伴随着百目浑雷愤张的咆哮。
“躲得好啊……”
韶惊羽分神撇去一眼，那只猫儿一般大的兽，居然逐渐膨胀到房屋大小，浑身环绕着模模糊糊的气晕，隐约听着其中窸窣哀嚎哭喊，哪怕他距离尚远，依旧能从中感受到绝望悲伤。
铜钟大小的兽眼环视一圈，准确盯住两人所处的方向，悭忱眉头紧蹙，自衣袖中抽出一道卷轴。
“看到了吗，那是嵇城亡命的百姓。”他冷脸解释着，草草解开包裹卷轴的丝绸。
“圣古蛮荒，诸族背叛古神无数，直至今日你们人族依旧视神明为世仇，吾不认为他能为汝所用，也不觉得汝能毫无芥蒂用人不疑。”
他的幻术以水形成，这魔将方才一通发作破了术法，仅剩他最后所在，而这满城他能调用的水皆被魔气污染，再无法重新用来设术，身后这人族偏偏还是凰王重要棋子，不能舍弃。他神色一凛，当机立断将卷轴扯开，白绢包裹的小羊皮泛了微黄，不掩其上壮丽的墨色山河。
若承灾在，定会惊讶这活灵活现的山河画不就是魑仙居墙上他们冥皇时常发呆盯着看的装饰吗？
韶惊羽听进了那句话，羞愧到面色通红，咬着后槽牙信誓旦旦：“我可以做到……况且，况且……就算背叛，古神不还是没有抛弃……”话还没说完，迎面一幅画卷扑来，将他兜头盖住，回神时鼻翼充斥着墨香，抬眼装入一片黑白山水。
寥寥几笔的竹船悠悠划过湖面，停靠在简陋码头，老叟扶了扶蓑衣斗笠，哑着嗓子嘟囔了句：“这是又收进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韶?乱七八糟的东西?惊羽：“……”
悭忱垂着眼皮，拎着手里又重了一些的画轴，细细思量方才这混小子脱口而出的话，一直到那恶兽的瞳孔缩成缝，就这样蛰伏在面前盯看他，这身影才恍然化作墨痕。
人背叛了神，可神明却从未抛弃过人……至少，岚幽不会。
怪不得他第一眼见到这小子便觉得无比厌恶。
“神明仁爱，至少神明为神，汝不过人族小辈，先想想如何自保吧。”
韶惊羽在山河图里又恼又羞，恨不得立刻钻出去和他理论三分，轻薄竹船随着他跳脚晃晃荡荡，老叟捋了捋花白山羊胡，一竹竿敲在少年头顶，轻咂一声：
“少年人，负大任者当秉节持重宠辱不惊，如此毛毛躁躁，可难成帝业啊。”
又是花里胡哨的幻术，爪下轻飘飘打击感彻底激怒后知后觉的百目浑雷，身后长尾一扫，将方圆五里屋舍毁的面目全非，明朝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残垣上，猛得呛出好几口血。
“不过是居于末位的画灵，冠着□□头罢了！”
恶欲的黑气自她爪下蔓延开来，缓缓将所触及一切包裹其中，漆黑领域内遍布卷携有邪念的雷丝，游动追寻着可以寄生勾诱的活物。悭忱冷眼看向躺在不知名角落垂死挣扎的明朝，在黑雾笼罩他的一瞬间所有雷丝吸血虫一般飞速贴过去，贪婪吸附在他所有裸露的地方，瘆人至极。
百目浑雷说的不错，他虽称水神眷属，如今也步入神境称得上末位神，但他从水神画作而生，为她闲来时消遣而存在，根本不是能与魔将相抗的对手，他的法术能自保，但无能救人。
人界明家弃子罢了，他没必要冒险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