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青再次抬眼打量周倩,长相只能算清丽,两条麻花辫上绑着红绸,身上是军绿色仿军装,崭新的,只是裤子膝盖处泥混着血,磨出了两三个小洞。
“周知青没有粮,但柜子里的新衣服和新布料不少,还有雪花膏香皂什么的,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和庄里人换点粮,轻轻松松一百多斤就出来了,剩下的再向大队借点,这不就行了。”
刘青青对着吴大娘说的。
吴大娘点头。
周倩跳脚,“不行!”
吴大娘恶狠狠瞪过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五天后,不给粮,我就举报。”
周倩蔫了。
钱建国急了,之前吴大娘说举报,他以为就是说说,现在一听吴大娘说得如此坚定,他怕了,“国庆娘,别动不动就举报,庄里的事,咱就在庄里解决,还有三个月公社就要评先进大队,咱们要是被评上了,明年就能分到一辆拖拉机。”
吴大娘见自己手臂被大队长拽住,根本没给好脸色,“劝我,不如劝周知青,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谁要是不让我好过,我就拉着谁一块下地狱。”
钱建国赶紧松手,眼睁睁看着吴大娘扯着吴国庆往家走,唉声叹气,回头看见刘青青正蹦蹦哒哒跑得欢快,心里堵住一团气,想找人出气,又不知道找谁出气,侧头看见周倩还没走 ,钱建国皱着眉说:“想想回城指标,想想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有污点的知青……”钱建国摇摇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说完,随着人群走了。
知青们也悻悻然离开了,没人招呼周倩一起回知青所。
现在周倩真成了公认的老鼠屎,谁都不想和她有牵扯,怕一起变臭。
周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想到遇到事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之前想和她谈对象的那几个泥腿子,之前吃过她桃酥的那几个女知青,这会儿都变哑巴了。
周倩望着远方发呆,眼前一切变得模糊,她不想相信一切是真的,恍惚间,她想说服自己上午的一切都是梦,但不远处那欢快的身影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周倩不禁喃喃出声,“刘青青身边是谁?她在拍谁肩膀?”她只能看到那个人的挺拔背影。
和家人跑散的刘青青在路边遇到一个落单的男同志,她搜索原主记忆,这好像是半年前来柳树庄大队下乡的男知青,不知道全名,只知道姓温,原主对这人的印象不深,只打过罩面一两次,没说过话,更没打过招呼。
这位男同志的厌世暴戾气质,吸引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下来静静让她看。
气氛很微妙,好像两个人自成小世界。刘青青的瞳孔被他撑满,身高应超一米八,站姿挺拔,简单的板寸,高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刘青青凑近点看,眼镜是平面的,里面是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皮内双,眼形偏短却圆,黑白眼球分明,明明是呆萌的眼形,刘青青却无法从里面感受到温度和热情,全然是冷意和不屑。刘青青被这眼神刺痛了下,目光向下,他嘴唇偏薄,却很有肉感,此刻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却像在嘲笑。
刘青青心脏被揪得生疼,她好像在这位男同志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没得到过多少关爱,觉得自己在这世界可有可无,对这人间有点喜欢,但不多,前世她选择是听话装乖到处乞讨关爱,站在她眼前的温知青,好像把自己变成了刺猬,全身长满刺,把自己孤立起来,不接触就不会受伤害。
曾为同类,刘青青本想给这位温知青一个纯粹的友爱拥抱,但想想,这是74年,她踮起脚尖,好哥们似的豪迈地拍拍这位厌世少年,潇洒劝道:“不要因为你之前遇到的人都是坏蛋,就认定所有人都是坏蛋,人呢,很复杂,也很有趣,你就当个台下看戏的,看多了就看出意思来了。”
这明明是她刘青青当鬼九年的真心体会,但说出来,却像长辈在说教小辈。
刘青青退后两步,尴尬笑笑,赶紧跑。
刘青青以为自己观察了温思远很久,其实只是短短的几十秒。她以为自己说得语重心长,很是深刻,但旁边路过听见这话的人只当女煞星在书上看到了句话,想在知青这显摆显摆。但女煞星选谁不好,非要选知青所的男煞星。
温思远是半年多前来柳树庄的,第一个月就把所有男知青打服了,第三个月,女知青也是看见他就躲。
柳树庄大队那些因为温知青那张俊脸对他有想法的姑娘,见这情况,纷纷打了退堂鼓。
路过见到这一幕的人心思各异,有人觉得刘青青拍温知青肩膀,是看上温知青了,说那话呢,是为了让温知青觉得她有文化。有人觉得是约架,那话是示威,反正他们也没听太懂。
像被刘青青一巴掌轻拍定住的温思远,自然下垂的手掌松了又合,似乎在压抑什么。几分钟后,身边再也没人路过,往前看,整条路都是空荡荡的,又只剩他了,挺好。
温思远的脚终于动了,沿着身体正对的方向,继续往南边走,山在南边,他想去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