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刚结束,麦子入仓,地里的男女老少又忙着弓腰播种,地里总有忙不完的活。太阳刚冒头,一不留神,就跳出来大半,像个调皮的小孩子,看地里人被它晒得皱眉,恶作剧得逞般换个阵地。
柳树庄刘家小院
大门上光荣烈属的黑字红底木牌前几天刷了新漆,被火烧似的阳光一晒,似乎不用真实触摸,就能感觉木板烫手。
阳光越过大门,溜进院里,院角栅栏里的五只鸡被晒得懒洋洋,旱厕里的小白蛆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努力从坑里跑出来找太阳。
阳光又往里走了几米,钻进三间黄泥屋里肆意寻找目标。
躺在炕上的刘青青,热得满头是汗。阳光在她眼皮上努力找缝,用尽战术只想开疆扩土,阳光发现敌人似乎想主动认输,但缝隙开了又关,像逗它玩似的。
刘青青几次想睁开眼,想怎么也醒不来,头还胀得生疼。
“青青,我是周倩,青青,你在吗?在家吗?”
“闭嘴!”刘青青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声,声音却像猫仔闹奶似的。
大门外的周倩一直没听见来开门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自个声小,屋里人听不见,只好更用力拍门,但嗓音依旧娇滴滴,像撒娇似的“青青啊,青青你醒了没?你快出来啊,我快晒死了。”
刘青青终于睁开了眼。阳光赶紧往里钻,欢快地庆祝自己的胜利。
刘青青用手一挡,终于缓解了眼睛的刺痛。
门外到底是谁?没人开门不知道识趣地滚吗?真烦,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讲礼貌。
刘青青单手一撑,起身滑下炕,趿拉上叠缝三块碎布的军绿色布鞋,把乱糟糟的头发随意一挽,刚要往外走,又退回来,对着土墙上挂着的小镜子,戳戳额头上的肿包,把头发梳成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凑近镜子仔细看,标志的鹅蛋脸,饱满的脸型骨架,开扇眼,驼峰鼻,嘴巴微俏,刘青青拍拍脸蛋,给出公正评价,长得不错,眉目如画,温婉可人。
刚起炕的烦躁褪去几分,刘青青打量下衣着,补丁叠补丁的灰褂子,还算干净的蓝裤子,就是这裤子有点短,像是借来的。
不伤风化就行,刘青青安心往外走。
“催什么催,投胎都没你着急!”
拍门声一顿,像被吓住了。但只是一瞬,又开始接着拍,“青青你终于来了,就知道你心疼我,一定刚醒就来给我开门。”
这声音,柔到造作,刘青青手臂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开门请人进来,不想再受这酷刑。
门一开,一只不算白但够滑的小手立马抓住她的手臂,刘青青下意识用力一甩,只听哎呀一声,然后就是人肉和地面的强烈撞击声。也不知道门口的土疼不疼。
刘青青把门推得更开,终于见到叫醒她噩梦的女同志,已到嘴边的道歉,突然不想说了。但见周倩皱眉冷脸,她又下意识想把人扶起来,帮她拍土,低声道歉求原谅。
刘青青用手指扣住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小可怜刘青青,而是当了九年鬼,见证了人间悲惨险恶和种种勾心斗角的重生青。不能再憋屈自己讨好别人,讨好就能赢来关心吗?可以,但假意的关心比草贱,就像你以为自己买到的是奢侈品限量版,其实旁人都在笑你抱着个假货当宝贝。
刘青青淡定地走出大门,关好大门,然后疯狂朝西边跑,上工点,地里人最多。
周倩懵了,她还等着刘青青那傻子来扶,然后那傻子怕她生气再打自个几巴掌给她解气。没得到想得到的待遇,周倩单手撑地,自个麻利地站起来,看到新裤子上沾的土,嘴巴一瘪,心里暗下决心,一会儿一定要忽悠那傻子去和庄里最胖的钱红文打架,然后再被打得额头带包。可她等啊等,只见刘青青越跑越远,周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追上刘青青拦下她,要不然自己会很倒霉。
刘青青边跑边打量这小村庄,阳光把一切照得太透,黄泥房,窄土路,朝西望过去,一大片田后又是一排矮泥房,隐约看到经久未修的房顶上长了一簇簇草,随风摆动不知道在笑谁。
回头望向那连绵的大山,这画面结合起来特别像她前世看过的现实题材文艺片里的落后山村,女孩被拐卖至此,多次逃跑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令人绝望的愚昧和落后。视线向下,刘青青看到小跑着跟上来的周倩。
加快脚步,刘青青边跑边喊,把自己想象成广告片里被猛兽追的那个白裙子美女。
“爹~奶~娘,周知青又要撺掇我打架!”
这时,刘青青已经跑到了地头,但没找到家里人。只能边跑边喊边找人,她可真忙。
听见刘青青声音的婶子大娘,眼睛一亮,热闹来了,也不蹲着放种了,站直身子,竖起耳朵认真听,眼睛一会儿跟着刘青青,一会儿望望跟在后面跑得艰难的周知青。这周知青不行啊,才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膝盖上又是土又是血,两条□□花辫松散毛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