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乐搀着李周氏坐下来,不明所以地观望:“黄什么?”
“哈,没事,她说我脸色蜡黄,切,怎能如此不懂礼仪,让我来好好询问她一番。”
顾罗舟对李薇乐哂笑着,冲过去捂住蔺瑶公主的嘴,拎小鸡一样把她拽到没人的后院:“顾思敏,你怎么在这里。”
顾思敏奋力挣脱开,壮起胆子:“你又为何在这里?少来多——”
对面一记眼刀,“管闲事”几字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顾思敏害怕顾罗舟,从小就怕。
幼时,她的寝宫与顾罗舟的寝宫相邻,她备受宠爱,所以公主殿总是热闹辉煌,顾罗舟与她不同,所住的宫殿是整座皇宫内最破败不堪的,殿内冷清,只有三五太监丫鬟侍候。
隔三差五碰见,便是顾罗舟被辱骂、殴打与欺辱。
寒冬腊月,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被各个宫里的太监围着,整盆冰水倒在头顶,冻得手脚青紫。
顾思敏穿的是内务府新做的白狐大氅,内里嬷嬷们细细纹织的袄,浑身暖融融,感受不到冬季的残酷,只是觉得天空中飘飘扬扬落在掌心的雪花很漂亮。
她问牵她手的嬷嬷那个男孩是谁。
嬷嬷头都没转,只是淡淡道:“丧家之犬而已,殿下无需知道。”
顾罗舟的身份是宫闱秘事。他是皇帝与一夷族女子的所生,微卷的头发与棕金色眼睛便是最好的证明,显朝无能,被夷族所向披靡的战力压制多年,每年缴纳重金勉强维系摇摇欲坠的皇位,底下百姓苦不堪言,对夷族怨声载道,自然不会对夷族人有好颜色。
皇帝更是视顾罗舟如眼中钉肉中刺,认为他活着便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皇宫里向来趋炎附势,皇帝的点点态度,便能引起底下的巨浪。
因此,谁都能来踩顾罗舟一脚。
顾思敏被宠成了跋扈的性子,又因年幼不识善恶,也随波逐流欺负过顾罗舟一次。
她在顾罗舟打水的时候,伸腿绊倒了他,少年狼狈跌在井边,摔了满裤子泥,木桶里的水撒了一地。
模样惨极了。
其实顾思敏当时就有些后悔,但顾罗舟低着头拧裤腿上的水,低声道:“黑熊。”
“什么?”顾思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黑得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的,长得还胖,像熊。”少年若无其事站起来,不以为意又说了一遍。
“!”
顾思敏从出生起便长得黑,她自己也知道,没有哪个小姑娘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她为此尝试了很多方法,吃了好多药,都不管用,大哭几场反而连累几个御医丧命。
既然改变不了皮肤颜色,便只能严管底下人的嘴。
自此,“黑”这一字,在蔺瑶公主面前是绝对禁词,是提也不能提的。
更别说顾罗舟还重复了两遍,顾思敏怒火中烧,气急败坏要推他。
顾罗舟轻蔑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令顾思敏胆战心惊。
狼的眼神,本该是明亮如金的眼珠里盛满肃杀与狠毒,像是死死咬住猎物,只要动一下,便是人头分离。
顾思敏逃了。
等她快忘了与顾罗舟这段纠葛,也就是半月后,她被人推进了井里。
正是当初顾罗舟被她绊倒的那口井。
深秋,井水湿冷,狭窄幽深,顾思敏像被卷在地狱,挣扎着望向井口唯一的光亮处,那里是一双棕金色的眼珠。
她被人从井里打捞出来时已烧糊涂了,高热持续半个月有余,从此落下病根,畏寒畏水,更畏顾罗舟。
之后,欺负过顾罗舟的丫鬟太监无一例外惨死,且无法查明凶手。
顾思敏对他的狠毒惊惧,整日胆战心惊,被吓出梦游症,哆哆嗦嗦活到成年。
等后来,顾罗舟去军营,在战场上浴血求生,一步步当上大将军。
这庞大的畏惧感中,又增添了几丝敬意。
总之,她是万万不敢惹顾罗舟。
所以,在这个边陲小镇,碰到他,顾思敏下意识就想逃。
顾罗舟单手把她揪了回来,笑话道:“黑熊精还跑什么,笨死。来,说说吧,为什么偷偷溜出皇宫?为什么来边境?又为什么……跳河呢?”
他在“跳河”两字上重重强调。
顾思敏浑身一抖。
“我……我……”
蔺瑶公主不过碧玉年华,外貌刁俏可爱,一旦委屈,两只眼忍不住冒泪珠,增添几分楚楚动人,见者必起三分怜意。
可顾罗舟并非普通人。
他只是将手收得更紧:“再不说,打哭你。”
顾思敏本就怕他,如此一来,哭得更痛了。
这一幕,恰让进后院的李薇乐看见。
她皱眉道:“阿牛,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