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陈槐下了夜班。
他从两年前就开始在这个厂里打零工,一般都上的是夜班,从下午六点半上到晚上的一点。
工资不多,但一个月下来好歹也有几千块钱,可以维持家里的开支,奶奶偶有病痛,也足够给奶奶看病买药了。
今年夏天,陈槐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拿到了摩托车驾驶证,他用攒下的钱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这样,不管是他自己上下班,还是送奶奶下山赶集,都方便了许多。
陈槐穿上了外套,在工厂门口骑上摩托车,打开车灯,往家里赶。
小镇街上的路灯亮着,天边闪烁着几颗明星,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这个时间点,陈槐估计烧烤店应该也打烊了吧。
也不知道方夏有没有收到他的礼物,他希望小敏能靠点谱,别辜负他买给她的一大袋巧克力。
后山离镇上不算远,骑车二十分钟就能到,陈槐骑得快,更是用不了二十分钟。
还没到家门口,陈槐远远就看见屋前的槐树底下亮着光。
他加了速,摩托车爬上了最后一个缓坡,在屋前的空地上停下。
“奶奶!”陈槐把车停稳,直奔奶奶跟前,“怎么还不睡,不是跟您招呼了不用等我了吗?”
奶奶牵住陈槐的手,往屋里走:“没事,年纪大了,觉少,睡也睡不着,还是等你回来好。”
老人家的手,手掌粗糙,却宽大温暖。
也就是这双手,把陈槐给拉扯大了。
陈槐任由奶奶牵着:“奶奶,我小时候您总跟我说,小孩子撒谎是会被山上的熊嘎婆抓走吃掉的,怎么您一把岁数了,反而学会说谎了。”
奶奶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陈槐的头,没舍得使劲:“夜里骑车不安全,你又骑得快,不亲眼看着你回来,我这心里啊,慌得睡不着觉啊。”
“行,我知道了。”陈槐轻声哀叹,“我以后不会骑那么快了,您要早点睡,这样才有好身体,别总熬着夜等我下班。”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安抚好奶奶,陈槐去打了水来,冲了澡。
回屋躺到床上,陈槐明明困得要死,却始终睡不着。
一开始,他在想方夏,想她收到礼物之后会怎么想,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又想,万一明天方夏问起他为什么要送她礼物,他该怎么说才好,要直接明说吗?还是说得委婉点?
后来不知怎么了,想着想着,陈槐就想到他自己了。
他的这个名字,是奶奶给取的,来源就是家门口的那一棵大槐树。
从陈槐记事起,那棵树就在那里。
而他的童年,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只剩下奶奶,和那棵大槐树了。
陈槐是被奶奶一个人养大的。
他父亲嗜酒成性,还爱动手打人。
长时间的家暴,母亲终于忍不住逃离了那个家,留下只有几个月大的陈槐。
而父亲,也因为在某一次醉酒后失手打死了人,进了监狱。
原本,奶奶还盼着父亲能好好改造,早点出来重新做人,可没几年,父亲就因病而死。
从那以后,陈槐就只有奶奶这一个亲人了。
奶奶最喜欢坐在树底下,有时候,一坐就是小半天。
四五月份,槐树开花的时候,奶奶还会用竹竿摘些花下来,做菜吃。
迷迷糊糊地,陈槐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个顽劣的孩童,争着吵着跟班里的同学争辩,他不是杀人犯。
可是没有一个同学相信他,更没有一个同学愿意跟他一起玩。
他们成群结队地数落他,骂他,打他。
一开始,陈槐也逆来顺受,不曾还手。
但一味地忍让并没有换来他们的收敛,反而换来了他们变本加厉的欺凌。
于是陈槐开始打架,没完没了地去打那些欺负他的人。
没有人保护陈槐,只有靠他自己的拳头,他才能不被欺负。
打架助长了陈槐心里的叛逆因子,别人说他是坏学生,那他索性就当个坏学生。
上课不听讲,作业也从来不好好做,或者隔三岔五就逃课去网吧打游戏。
梦里的陈槐,在讲台上念检讨书,在办公室里罚站。
同学说:“陈槐是杀人犯的儿子,怪不得天天打架,我们才不要跟他一起玩。”
老师说:“陈槐,你就只知道打架,你这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教导主任当着全校宣布他的处分通知:“高一九班学生陈槐,无视校纪校规,多次参与打架斗殴,且擅自翻墙离校,屡教不改,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该生留校察看处分。”
陈槐惊醒,一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