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恒！”张鹤提着繁冗的朝服，几大步跨下台阶，叫住程岳的脚步，他实在是嫌弃这朝服碍手碍脚得很，“恭喜啊！夫人诞下小公子，可要摆满月酒让大伙去热闹热闹啊！”
程岳腼腆的挠挠头，“我爹身体不怎么好，我实在是没有心思去操办这些事情啊。”
“要我说啊！大将军就是太久没高高兴兴喝酒了！恰好摆满月酒，让他高兴高兴！”
“我爹估计是想见小妹吧。”程岳叹了一口气。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张鹤说着拍拍程岳的肩膀便快步离开，他知道大将军自从陛下进京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原先他在大将军军中时，程翰就待他像亲儿子一样，他还是希望程翰能够善终。
张鹤在参军之前一直在寺庙里面当和尚，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他，父母就把他送到寺庙去，当然主要目的不是希望他修身成佛，是让他有一口饭吃，他当和尚一直当到十多岁，学了一点功夫，大概十五岁的时候西南陷入战火，没有人再来烧香祈愿，寺庙也吃不起饭了，老和尚让他下山去讨饭。刚刚进城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城门那边看什么东西，可他不识字。
“写的什么？”
“要打仗咯！朝廷在募兵。”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老者叹着气。
“为什么要打仗？”张鹤接着问道。
“西南土司造反，陛下派大将军来平叛，你这小和尚，要是非问为什么打仗的话，为的可能是功名利禄吧。”老者双手背着。
“功名利禄是什么？”
“呵呵···”老者冷笑一声，上下打量这个小和尚，“是锦衣华服、是娇妻美妾、是青史一笔，看你想要什么了。”说完，那老者转身走了，张鹤看见他洗得发白的青布套衫上有零星的布丁。
张鹤不想要锦衣华服，也不要青史一笔，他要吃饭，听说军队里面可以吃饱饭。
从军之后，想要真正的走上战场去西南，先要经过一个训练，打架他已经在寺庙里面掌握不少了，对他来说，这些训练的内容似乎是教他们怎么样保命的。
“张鹤，你饿不饿？”半夜，整个大营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睡在他旁边的程岳轻轻戳他的肚皮问道。
张鹤随即裂开嘴，嘿嘿笑道：“走？”他很喜欢程岳这小子，有一股傲气，这个营里的新兵每一个都单挑不过他，但是他也不会欺负别人，总觉得这小子与旁人不同，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直到西南土司自杀，战争结束，他才知道程岳与别人不同的原因，他是将门之子啊，当然气质不凡。
两人偷偷摸摸的跑到伙房，掀开锅盖什么都不剩，“靠，这些孙子是猪吗？吃得他妈一点都不剩！”
“你看这是什么？”程岳从自己衣兜里面拿出来两块饼，分给他一块。
张鹤放进嘴里，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饼，不寺庙里面的那么粗糙，难以下咽，也不像家里面做的一团黑漆漆的，看着就没胃口。这饼是白色的，有些地方还被烙得金黄，外面脆里面软，有一股米香。
“你小子从哪儿得这么好的东西？不会是偷的吧！”张鹤问道，他知道程岳是从金陵来的，莫不是他在金陵的时候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把那个富贵人家的饼偷走了？
“还有这个！本来想留着慢慢给你吃的。”程岳接着从衣兜里献宝似的拿出一小盒蜜饯。
“这是什么？”
“大枣！”
张鹤看那东西晶莹剔透，黏黏的还拉着丝，哪有这样的大枣？程岳这厮不会是诓他没见过世面吧？“我知道！”说着拿起一颗丢进嘴里，这玩意比蜂蜜还甜，果真有一股枣香。那一刻，他想这就是那个老者口中所说的“功名利禄”吧，他开始渴望上阵杀敌，他要一辈子都吃这么甜的东西。
到了西南，他和程岳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运粮，他们这个小队在途中遭到袭击，程岳主张弃粮逃走，保存实力。可他大吼程岳一顿，那几车粮食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都多，怎么可以就这样丢掉？他们绝地反击，歼灭了敌方的袭击队伍，并且成功带着粮草来到大营，大将军程翰轻轻拍了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英雄出少年啊。”
晚上，他和程岳又并肩睡在稻草铺的床上，身上还穿着甲衣，这里是最前线，跟他们训练时候的营地不一样，整夜都灯火通明，时刻警惕着敌人的侵扰。
“那个兵死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他、他那么小。”程岳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
张鹤侧过身看他，火光打在他的脸颊上，他知道今天是程岳第一次杀人，他也是。他的长刀刺进敌人的胸膛时，他甚至感受得到他的心跳节奏，那么强烈的震动差点让他拿不稳手中刀柄，吓得他赶紧抽出来，可下一秒，他看见敌人正要偷袭程岳，一切都来不及思考，他用力把刀拔出来，快步冲过去，刀上还没冷却的鲜血又刺进另一个人的胸膛。
“少恒，你说为什么要打仗？”他想起那个老者的话，又把原话拿来问程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