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令儿想,上一世自己混沌懵懂,直到成亲似乎也未觉得陈留王如何,只知他待自己十分有情,倒是现下,想着会不会再与他重逢,心内不自禁狂跳了几下。
既然那人注定是自己夫君,自己该如何?
母亲说过,夫为妻……什么来着……哦,夫为妻纲。
何令儿也听过些死而复生的戏本子,明白这必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见那好人命不该绝,给他再次为人的机会。至于戏里那救人性命的大英雄,说不定便落在自己头上,不然岂不是辜负了重生的机缘?
自己一定要对陈留王尽心扶持,惦念爱护,助他自奸人魔爪下生还。
必定是如此了!
何令儿抬眼望向深密清幽的林子,娇呼:“哎,慢些慢些,我……我心慌。”
不知是玉翘,还是马儿通人心意,总之两人行马慢了下来,何令儿伸手掩口,深深呼了几口气,平息激动的心跳。
两人策马而行,叶片沙沙,马蹄落在嫩草初生的土地,有着沉闷的回荡,每一步仿佛落在何令儿心上。
小路横纵贯通,四下寂寂无人,向四面望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密林高树,按理说难以辨认,可此时一草一木,在何令儿眼中却是无比熟悉。
穿过一片密林,马蹄哒哒溅起落花芬芳,春日里潮湿生长的草木清香笼罩身侧,突然密林豁然开阔,已能远远望见金明池畔碧蓝水波轻荡。
玉翘纵马在前气喘吁吁:“小娘子,快来啊!前面那一片花海,好漂亮呢!”
何令儿跟上,突然“噫”地一声惊叹,呆立当场。
彼时彼景,正如此时此景。
池畔一棵极古的梨树,几人合抱,高逾三层楼阁。
遮天蔽日漫天漫树的梨花盛放,如冬日晴雪簌簌而落,绝美风景,震撼人心。
眼前由迷茫群绿一晃豁然变为芳菲花海,映衬着碧波微澜,那棵参天梨树洒下漫天溶溶花雨。
花雨中幽幽响起一缕箫声,幽咽凤台,洞吹龙钟。
曲声如泣如诉,如思如慕,婉转动人,似乎在倾诉吹箫之人的感怀情思,又似乎在邀请知心者前来相会。
何令儿身子如遭雷震,整个人泥塑木雕一般,无法动弹。
她眼神期盼中又带着闪躲,望向参天巨木。
这一刻,何令儿突然心中一跳,隐隐察觉了一件事情。
虽则貌似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一样的事,可有些东西,就在毫厘之间已经永远改变了。
她那时胸无城府,天真热忱,与他相遇也只是单纯应礼,一切顺理成章如流水。
她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她。
他们的故事,怎么可能还是一样的呢。
何令儿恍惚如在梦中,撒了缰绳,任马儿缓步向落英缤纷处去。
遥遥清幽婉转箫声愈近,马蹄哒哒给乐声加了不和谐的扰动,箫声骤然停歇。
树后人似乎惊觉她的到来,缓步而出。
碧水清波上有晴天共一色,映衬着无数洁白梨花花瓣随风飘下,树下男子身着一袭浅月白素水纹锦衣,只以水蓝滚了领袖口,除了一条白玉束腰外,再无任何装饰,手中一管长箫垂下。
男子眉目清润温和,俊逸如谪仙,莹然光华令人见之忘俗。
一瞬间何令儿有千万句话想说出口。
她想说你居然死而复生,真是太好了,又想说今日重逢,她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还想说你可知道我见你被害,几乎惊死过去,想说我遇到这些迷惘疑惑不解的重生之事实在烦恼,不知如何着手……
但她最后压住心中巨海惊涛,只张了张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就算那是御赐大婚的良人,本应举案齐眉的郎君,他们现在也该是初次见面!
何令儿暗叹,好歹十余年的相府闺阁教养,自己硬生生地憋住了嘴巴。
陈留王赵元霑,此刻衣着样貌,仪态神采,与前一世分毫不差。
他赧然温和一笑,对何令儿行了一礼:“在下专注,不知何时仙子到临,陋音能入仙子耳中,是箫之幸。”
这话的每一个字,也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唯有一点不同,他此时面上多了一丝讶异和探寻。
一瞬即逝,并未明显流露,可何令儿对他熟悉,还是敏锐注意到了。
何令儿心神激荡中隐约意识到,须得立刻凝神静心,不然颤抖心跳,失了血色的面容,只怕马上便将秘密出卖得干干净净。
一个韶龄大家闺秀,见到一位清俊少年郎,本不该是这个反应。
短短十二个时辰之内,她先是行了大婚礼数,洞房花烛,又遭遇暗中刺客杀死夫郎,直到惊惶醒来,出门应酬,与陈留王重逢……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在她的时空中连一日都不到,诡秘之事接踵而来,一件件砸向她头脸,将她的天真与混沌打得鼻